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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伽岚君,听了沈黛这话也不免露出几分古怪神色。

“……五子棋?”

说起这个,沈黛自己似乎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光看这个伽岚君执棋的手势,便知道他在棋艺上造诣颇深,她让人跟她下五子棋,属实有点像在为难人。

但跟敌人讲礼貌显然是一件更离谱的事情。

沈黛并不是不懂围棋规则,她在现世时,母亲不允许她看电视,不允许她上网,任何不需要电子设备的娱乐她都会一点点。

不过她身边根本没人会下围棋,和同桌在草稿纸上偷偷下五子棋的机会,显然比下围棋的机会多。

想要打败一个比自己聪明的人,就必须要将他的水平拉到和自己一条线上,再用自己丰富的经验打败他!

“五子棋的规则很简单,落在在交叉线上,先形成五子连线者为胜。”

沈黛一边说着,一边执棋在棋盘上落子演示。

棋子轻敲在石桌上,沈黛催动灵力探查,只见石桌下忽然映出了空桑佛塔内谢无歧等人的画面。

方才伽岚君落下的那几颗棋子竟令空桑佛塔内格局大变,佛塔内的每一重都像是可以被随意翻转颠倒的魔方,在他指尖被随意拆卸重组。

就在他落子之间,原本聚集在一起的谢无歧等人被瞬间打乱,全都分散在了不同的位置。

沈黛背后瞬间冒出一身冷汗。

此刻她反而并不怎么担心她的两个师兄。

倒是云梦泽的两位师姐,相比起其他人没有那么强悍的攻击性,若是落单,只怕会吃亏。

伽岚君并未在意她探查佛塔内部的举动,只是看着棋盘,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

“日月如合璧,五星如联珠。”

棋子在他指尖摩挲,仿佛佛塔内的情形与他无关,现在跟沈黛下棋才是他的头等大事。

“这规则倒是新奇,你执黑还是执白?”

沈黛立刻答:“黑子。”

执黑为先,在五子棋的规则中,谁先落子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沈黛知道自己在知道规则的情况下,还要拿到更多优势,这并不磊落,但眼前这情况并不是讲君子风度的时候。

伽岚君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道:

“开始吧。”

棋盘清空重来,沈黛在天元处落下黑子。

棋局正式开始的一瞬间,黑子落下,荡开一重魔气,被疯狂颠来倒去的佛塔内部忽然定住,被晃得七荤八素的众人终于得以喘息。

“棋局掌控佛塔。”伽岚君也落下白子,淡淡解释,“若黑子占上风,佛塔便由你来控制,若白子占上风,那么,我便会将他们送入虎口——”

仿佛只为了印证他的话,两人你来我往不过下了几轮,棋局便微微倒向了伽岚君一方。

于是佛塔的控制权瞬间换人,伽岚君心念微动,原本已经停滞的机关再度疯狂轮转起来。

等江临渊与薄月、元蝶回过神来时,他们身处的房间中忽然多出了一个人。

“……我说怎么这么吵。”

靠窗喝酒的封焰魔君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几个修士,面上显然露出了几分不耐煞气。

“原来是伽岚君放了几只老鼠进来,又让我来抓吗?”

江临渊见到眼前之人第一眼,就感到一身彻骨寒意从头凉到了脚。

那是顶尖强者与他之间不可逾越的天堑。

是弱者对强者本能的畏惧。

“江、江师兄……”

薄月也感觉到眼前此人很可能就是传闻中的封焰魔君了。

哪怕竭力克制,但在这样碾压性的实力面前,她也忍不住牙齿打颤。

江临渊将薄月与元蝶二人护在身后。

“你是封焰魔君?”

对方略略挑眉,当做承认,他饮下杯子里最后一口酒,懒懒问:

“还有没有什么遗言,抓紧说,再不说待会儿就没机会了。”

“段采还在我们手里。”江临渊不得不搬出那个不知道现在在哪里的拖油瓶,开始胡扯,“我在他身上下了一道双生符咒,若我们死了,他也活不了。”

封焰魔君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死了便死了。”

“我三个儿子,不缺他一个。”

沈黛:“……”

想到段采毫不犹豫出卖魔族倒戈他们的行径,真是让人忍不住感叹一句父慈子孝。

封焰魔君瞥了眼江临渊身后的薄月与元蝶,扯动唇角:

“你若是杀了我儿子,便让你身后的美人再赔我几个吧。”

江临渊顿时面露怒色。

两人一言不合便拔剑打了起来。

但江临渊自然不可能是一方魔君的对手,十招之内便已经露出弱态。

沈黛看到这里时还只是捏了把汗,但见那魔君一边悠闲应付江临渊,还能分神以剑气故意割断薄月的宽袖,正在奏曲的薄月琴声一滞,愤然掩住露出的白皙手臂。

沈黛顿时起了火气。

她注意力回笼,俯瞰整个棋盘,棋子攥在手中捏出了汗才落下。

顷刻间,局面再度倾斜,就在江临渊即将被封焰魔君一剑捅个对穿之时,一堵墙从天而降,将两人隔开。

与此同时薄月等人只觉脚下一空,瞬间滑入了下面数层的某个房间。

“倒是有点意思。”

伽岚君将方才沈黛的一系列反应尽收眼底。

“若我没认错,方才那个就是你在纯陵十三宗从前的大师兄吧?他与封焰魔君交手之时你倒挺镇定,怎么旁边女子被割断一只袖子,你却反倒气急。”

“他们男人之间堂堂正正对决,死生自负,输了也只是技不如人,但薄月师姐明明也在奏曲助阵,封焰魔君却并不将她当做一个对手,而是当众随意欺辱调戏。”

沈黛抬眸望着伽岚君。

“我也是女子,我不该替她生气吗?”

伽岚君定定看了她一会儿,落子不语。

半响才淡淡笑道:

“你说得没错,哪怕是在弱肉强食的修真界和魔域,男人也不将女人放在眼中,正因如此,他们才更容易摔跟头。”

他似乎话里有话。

原本沈黛并没有深思,但一瞬间的灵光乍现,使得她忽然抬起头追问:

“所以,你就将宋月桃派去了纯陵十三宗?”

难怪他对修真界的事情如此了解!

伽岚君并不回答,只是垂眸看着棋局,慢条斯理道:

“沈姑娘,你快输了。”

棋艺一类,本就是触类旁通,伽岚君不必惦记佛塔内的情况,自然比沈黛更加专注。

但他说的又不只是棋局。

封焰魔君执剑而立,等着伽岚君为他送上喂剑的饵食。

或许是没了一个个将他们绞杀的耐心,这一次伽岚君没有将他们单独送往封焰魔君面前。

包括谢无歧在内,修真界遣入神仙塚的所有修士全都聚集在此地。

“是魔君——”

萧寻心中大惊,第一时间与另一名太玄都弟子张开结界,挡住封焰魔君狂风暴雨般的剑阵攻势。

“哦?修真界也不是没有能打的修士嘛。”封焰魔君似乎对萧寻高看一眼,“再等二十年,或许也能与我一战,不过可惜,你大约是等不到那时了——”

烈焰剑影瞬间又密集了一倍,萧寻面露隐忍之色,又将浑身灵力再倾泻几分。

但结界还是不可遏制地在下一刻轰然碎裂。

众人没了结界庇护,自然也不能站着等死。

江临渊与褚随结成纯陵十三宗的九曲伏魔阵,梵音禅宗弟子的无相佛印直接打在封焰魔君身上,云梦泽归云出岫曲嘈嘈如急雨而下,还有生死门和蓬丘洞府的弟子——

所有人齐齐发力,此刻也顾不得许多,总之今日不是他们从封焰魔君手中逃脱,便是被这魔君当场击杀!

封焰魔君以手中魔剑挡下集众人之力的一击,一身玄色重铠被劈出一条裂缝,胸前鲜血涔涔,皮肉翻起。

他连退数步,方才站定,但却并未露出一丝弱态。

封焰魔君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伤痕,嗤笑一声:

“一群无知小儿,本尊就来教教你们,打架不是人多就能赢的。”

谢无歧见这魔君终于要动真格的了,心道不好,连忙将角落里的段采提溜上来。

“——魔君且慢。”

他一手拎着段采的衣领,一手放出牵丝万仞线缠住段采的脖颈。

少年白白嫩嫩的脖颈纤细,韧丝刚一缠上就割出了丝丝血痕。

“谢大哥疼疼疼疼疼松一点松一点要勒死人了!”

身为魔君之子,段采似乎并不知道面子两个字怎么写,不仅被谢无歧随手拎着,还怂得好似下一秒就要抱着谢无歧的大腿求他饶命了。

封焰魔君见了他这不成器的儿子,面色阴冷,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呵斥:

“把嘴闭上!你脖子还在脑袋上呢!”

因段采这一出,原本准备决一死战的众人得以暂缓调息。

“凡事好商量,何必打打杀杀。”谢无歧语调轻松,狐狸眼微微扬起,“魔君,擅闯神仙塚是我们有错在先,不过今日看在我们为您寻回您的爱子的份上,大家两清,你放我们离开,我们也将您的爱子还给您,您看如何?”

怕被韧丝勒死而一动不敢动的段采瞪大了眼:

“等等!刚才我们不是这么商量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无歧下了个禁制堵上了嘴。

他笑意浅浅,从容镇定,仿佛他才是占上风的那个:

“封焰魔君,觉得可行吗?”

封焰魔君看了他好一会儿,忽而扯了扯嘴角笑了起来:

“这还是第一次,不是在伽岚君口中,而是亲眼见到你啊……”

谢无歧的笑容淡了些。

“我刚刚说过,我有三个儿子,缺一个又如何?”封焰魔君眸中燃起一阵狂热,“今日别说你手里握着的是段采的命,哪怕是握着我的命,你们所有人,都不可能离开此处——”

三个儿子,缺一个,又如何?

哪怕段采知道自己并不父亲最喜欢的那个儿子,但当面听到这样的话,还是愕然怔愣当场。

“父、父亲……你说的这话,是真心的?”

封焰魔君冷冷看了他一会儿。

半响,他启唇:

“身为魔修,活了十余年,至今不忍下手杀一个人,修为不得寸进,本尊没有你这样废物的儿子。”

段采怔怔望着,连生气的情绪都来不及有,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的父亲。

段采还未说什么,方应许却似乎被这番话激怒。

他祭出法器,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

“生又弃之,父亦当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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