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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黛简单的将此事与陆夫人解释了一番,衡虚仙尊又补充:

“当日月桃直接同我们回了纯陵十三宗,这临霁镇收养她的一家待她并不好,便没有知会他们,镇上的人只以为她嫁去了平溪郡,并不知道她已入仙门。”

如果说之前来临霁镇调查的弟子,只调查到临霁镇确实有个叫宋月桃的人,并且也确实嫁去了平溪郡,但不知这身份和人是否能够对上,此刻宋月桃本人亲自来了此地,对镇上的一花一草,风土人情都了如指掌,便算是彻底证明了她的身份。

宋月桃望着陆夫人,镇定笑道:

“陆夫人若是对我的身份还有疑虑,尽可以去问收养我的一家人,还有这镇上的街坊邻居。”

有陆家修士不服气地质疑:

“就算你是临霁镇的人,也不是完全没有嫌疑,万一是有什么邪祟藏在此地,从小蛊惑你,给你洗脑,诱使你入了邪道,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宋月桃仿佛早已料到了他会这样怀疑,不疾不徐地答:

“这位仙君出身陆家,大约是不知道我们这样的平民百姓是如何长大的,不会仙术的老百姓,哪一个不是刚学会走路没几年,就要下地帮家里干农活的,我又是被人从河边捡来的孤儿,手脚再不勤快些,哪里还有饭吃?”

“从河边捡来的?”陆夫人蹙起眉头,“你是几岁被捡回来的?”

宋月桃淡淡地扫了皓胥一眼,答:

“七岁,虽然我被冲上岸的时候脑袋被撞过,但脖子上的长命锁却有我的生辰八字,不过之后这长命锁便被我养父母卖掉了。”

宫泠冰被掳走的时候,也是这个年纪。

当初皓胥去纯陵认人的时候,比对过两人的生辰八字,就连生辰八字也是相同的。

再加上她容貌与宫泠月有几分相似,又是重羽族血脉,还撞坏了头被人从河边捡了回来。

如果不是宫泠月言辞凿凿的否认,说宋月桃绝不可能是她妹妹,任谁听了这些,都会觉得宋月桃就是宫泠冰。

事情仿佛走入了一个死胡同。

陆夫人偏不信宋月桃的身份当真如此清白,拉着她还要去当年收养她的那户人家问个清楚。

沈黛原本也打算跟着去,却被谢无歧忽然从身后拉住。

“衡虚仙尊,陆夫人,我们这么多人冲去别人家里,恐怕也会吓着人家,干脆就你们先去,我们几人就留在此处等你们如何?”

陆夫人忙着求证宋月桃的身份,谢无歧去不去对她不重要,衡虚仙尊更是见了谢无歧此人就厌烦,更不会说什么。

“什么吓着别人,我看就是想躲懒……”

“小点声,别被他听见了。”

谢无歧装作无事发生,待他们离开之后,皓胥才问:

“谢无歧,你又想什么坏主意呢?”

沈黛严肃地纠正他:

“我二师兄不会想坏主意,他想的都是一些聪明主意,对吧二师兄?”

皓胥:……

他有时候觉得沈黛很聪明,但有时候,又觉得她真的好傻。

谢无歧原本是刀枪不入的脸皮,但不知为何,见沈黛这样信任又依赖的眼神望着,竟然神奇地觉得——

还怪让人心虚的。

“看方才宋月桃的表情,就算去了收养她的那户人家,你觉得能查出来什么吗?”

沈黛回忆了一下方才宋月桃的神态。

的确,不仅没有一丝心虚,还有一种他们越查,她越高兴的感觉。

沈黛忽然灵光一闪,抬眸看向谢无歧。

“你是说——”

刚才树下的那个老爷爷!

一行人折返回去。

“爷爷,您这个年纪,没想到下棋还下得这么好啊。”

谢无歧蹲在棋盘边上,看了眼棋局,笑盈盈地说道。

那白发白须的老爷爷难得有人吹捧,笑得皱纹深深。

“别小瞧我老头子,我不仅棋下得好,脑袋也不糊涂。”

旁人都笑,谢无歧却顺水推舟地问:

“那是自然,我方才见您还能认出那个宋家姑娘,就知道您脑子一定不糊涂。”

“那是自然。”

老爷爷摸了把胡须,回忆道:

“那小丫头也算是我们镇上的人看着长大的,可不容易,当初从河里将她捡回来,瘦得像个小猴子,那时大家都穷,没钱给她请大夫,便凑了些小米白面,喂了三四天,好悬才睁了眼。”

“是吗?”谢无歧又接着套话,“不瞒您说,我们与这宋姑娘是朋友,却很少听她提起临霁镇的事情,您记忆这么深,一定也是觉得宋姑娘乖巧懂事,讨人喜欢吧?”

谁都没想到,这老人家听了谢无歧后半句话,忽然笑了起来。

“乖巧懂事?讨人喜欢?哎呀,看来这些年桃桃真是长大了,都有人会这样形容她了。”

他这么一说,沈黛等人皆神色一凛。

不对劲的地方出现了。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谢无歧就从这老人家的口中,套出了不少和宋月桃有关的事情。

有趣的是,他口中的宋月桃,与沈黛等人认识的宋月桃,很有些不同。

临霁镇的宋月桃,虽然失忆流落至此,但却并不是个柔弱可怜的性子。

收养她的人家将她当做家中儿子的童养媳,那男孩见她生得漂亮,在她八九岁时就对她手脚不干净,宋月桃绝不忍气吞声,提着菜刀追了她哥哥一里地,吓得那男孩当场尿了裤子。

因为这个,她养父母时常打她,可即便被揍得鼻青脸肿,下次她哥哥再欺负她,她也还敢还手。

实在打得很了,她就往外跑,在镇上到处大喊大叫,叫得街坊四邻都知道,她养父母也知道人言可畏,便不敢再下手太狠。

她就这样倔强张扬地长到了十四岁。

十四岁那年,她去给昭觉寺的僧人送菜,途中遇上了太守家的公子,太守公子自幼邪祟缠身,听闻昭觉寺内有仙人高僧,便驱车来此地,想寻个办法为儿子驱邪避灾。

太守夫人便得了一卦,说需要命属纯阳的女子与之相配。

消息传了出去,临霁镇上有女孩的人家,便争相将八字送往昭觉寺,就连宋月桃的养父母也凑了个热闹。

没想到就是这样巧,宋月桃正好命属纯阳,被太守夫人挑中的,当即就下了重聘,决定娶宋月桃回家。

此后的事情,就和沈黛知道的一样。

众人听完这些,既觉得好像有些事清晰许多,又仿佛觉得这件事变得更加复杂了。

怀祯在此时开口:

“我觉得有个地方,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沈黛:“什么地方?”

“就是说,太守公子需要与命属纯阳的女子相配这里。”

怀祯一贯埋头修炼,涉世不深,也不知道自己说得对不对,因而不是很自信,但还是认真分析道:

“你们不是禅宗弟子,可能不太清楚,这种邪祟缠身的命格,配一个命属纯阳的另一半,虽然确实可行,但却不是上上之策,比起随意将女子许配给人,我们禅宗还是更偏向于用辟邪的符箓法宝之类的。”

谢无歧却不甚在意道:“这又如何,或许是这昭觉寺的弟子水平不够,不会写什么辟邪符箓,也没有什么高阶法宝——”

“一定不是。”

怀祯很认真地否认:

“因为驻守昭觉寺的师兄我认识,师尊让他来昭觉寺驻守,不是放逐他来这荒芜之地,而是为了让他历练,他对佛法悟性不凡,往后成仙成佛,大有可为,绝不会是连个辟邪符箓都画不出的人!”

谢无歧见怀祯说着说着,还有些恼怒,想着他平日与沈黛相谈甚欢的模样,很是坏心眼地说:

“那给宋月桃批命卜卦,让她嫁人的还不是他。”

“一定不是!”

怀祯说不过谢无歧,沈黛见她师兄都要把人欺负哭了,连忙拉拉怀祯的衣袖,小声道:

“别生气,我师兄不是这个意思,我信你,既然你这样信任你师兄,那他肯定不会无故这样做的。”

十二岁的小和尚情绪稍缓,感激地望着沈黛。

“谢谢你沈师姐,你人真好。”

谢无歧:?

怎么这两人的友情还更坚固了呢?

等那边去宋月桃养父母家中的一队人回来之后,沈黛避开宋月桃,只对衡虚仙尊、陆夫人还有江临渊说了这边的事情。

衡虚仙尊也觉得不解。

“确实,虽然结亲改命不是不可以,却不像是梵音禅宗的那位佛子能做出的事情。”

陆夫人有些疑惑:“那位佛子,昭觉寺里的僧人,仙尊认识?”

“只是听说过,梵音禅宗一贯神秘,只是从前听过一些传闻,说是玄悟大师的得意门生,放他在外四处游历,参悟佛道,他便选在了常山,建了昭觉寺,算起来也有好几年了。”

玄悟大师的得意门生,小小年纪便道行深厚的佛子,当年那样做,必然会有特别的原因。

陆夫人觉得,想要弄清宋月桃的身份,昭觉寺这一趟是必须去的了。

只是谢无歧与下棋的老人家道别的时候,他听闻他们一行人要去昭觉寺,忽然神色凝重地摆了摆手,小声道:

“别去昭觉寺。”

沈黛疑惑问:

“为何?”

那老人家郑重其事地看了看四周,颇有些神神叨叨地在她耳边低语:

“那山中有妖僧,别去。”

妖僧。

怀祯虽离得不近,却也听得一清二楚,他毕竟年纪小,心性还未修到心如止水的程度,便有些气闷地拉着沈黛道:

“沈师姐,我师兄绝不会是什么妖僧,他人真的很好,不信我带你去看!”

沈黛懵懵懂懂,哦哦了好几声,被他拉着加快了脚步。

谢无歧跟在两人身后,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方应许看热闹不嫌事大,火上浇油地悠悠道:

“怀祯与我们师妹似乎感情还挺好的,果然还是要同龄人才能玩到一起,是吧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