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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云葳身处神龛前,只能作为一个看客,看泓元道君拿走最后一本百杀菉。

唯有长玡山主,他没碰殿内的任何一样东西,而是捡起了角落掉落的一个拨浪鼓。

拨浪鼓精致可爱,令他忍不住笑了笑。

命书无人能翻阅,又急着救人,既然拿到了宝物,大家都知道得立刻出去。

长玡山主说:“你们可有听见婴孩的哭声?”

几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尊者催促道:“此处时间流速似乎与外界不同,我们得赶紧离开。”

长玡山主说:“诸位等等,我得找找,有没有孩子被留在了这里。此处既然是那孩子的家,我们拿了她的东西,便不能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几人作为正道魁首,心肠自然不坏,纷纷点头,帮他一起找。

最后长玡山主当真从阁楼中抱出一个婴孩。

她紧紧闭着眼,长得玉雪可爱,半个小拳头放在嘴里,却没有气息。

众人围上前,忍不住猜测这孩子的身世。

“上古至宝尽被奉于神龛之中,这孩子气息纯净,来历不明,想必是此处主人的女儿。”

一个上古被封印到今日的遗孤。

世间再无族人的小女婴。

她的襁褓精致可爱,一眼就能看出族人多么爱护她。可惜千年封印,留在禁地,永恒的孤单。

蓬莱尊者叹了口气:“没有气息,我们解不开上古封印,救不了她,将她放下吧。”

那年,还年轻长玡山主摇了摇头,他将拨浪鼓放在孩子的怀里:“诸位仁兄离开吧,我留在此处,找寻唤醒她的方法。她与逝去的族人机缘巧合救我们一命,此恩理应偿还。于天下人而言,上古法器皆是珍宝,于整个禁地和她的父母而言,她才是举世不换的珍宝。”

尊者低声道:“是在下浅薄惭愧。”

最后众人商议出的办法是,其余人离开,去救御灵师们,而长玡山主留在此处,救封印中的女婴。

所有人都明白,那法器一出,会引起哄抢和局势改变,为了保护孩子,每个人自行抹去了关于女婴的记忆。

除了长玡山主。

他在禁地里过了一天又一天,皇天不负苦心人,两年后的某一日,终于让他找到了办法,婴孩才睁开了那双栗色的圆眼睛。

她伸出稚嫩的手,握住了他伤痕累累的手。

山主怔愣许久,潸然泪下:“以后我便是你爹爹。”

她的长命锁上,刻着一个“泱”,长玡山主给她取名湛云葳,又唤她小字泱泱。

眼前白雾起,禁地不分昼夜,湛云葳看着那男子精心照顾女孩,煮了羊奶,一口口喂给她,教她走路说话,她也终于一日日长大。

湛云葳看见那小女娃扑进长玡山主怀里,笑声清脆,含含糊糊喊他爹爹。

长玡山主大笑,抱起她,两人坐上灵鸟飞远。

而湛云葳留在原地,往后的所有事情她都知道,她记得自己跟着长玡山主救人,记得他教自己仁慈之道。

她有了许多家人,后来还有个兄长。长玡山主没有食言,从生到死,她都是他的掌上明珠。

她脸上不知何时,全是泪水。

就像幼年第一次学说话那样,看着山主抱着孩子离去的背影,湛云葳唤道:“爹爹。”

你永远都是我的爹爹。

禁地只是一段尘封的记忆,而长玡山,才是她永远的家。

命书翻开一页页,一一仿佛倒退。

湛云葳走回原地,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三件上古法器没有被带走的时候。

身前就是那朵冰莲。

她迟疑片刻,伸手去碰,这次却没有掌下一空,她仿佛真的碰到了什么,却并不是冰莲的触感,而是“命书”翻页。

她看见了后来发生的事。

越临羡带走冰莲后,又于地宫中,将宣夫人等十来个御灵师救回来。

那一晚血月很亮,宣夫人抱着夫君,止不住落泪,她眼里满怀痛恨痛苦。越临羡说:“我知道,没关系,没关系,都过去了。”

宣夫人不住颤抖:“我将那两个小怪物留在了地宫之中,他们会死吗?”

朝夕相处三年,分娩之痛,稚子反哺。她离开得决绝,却何尝不知道那两个孩子皆是良善的心肠。

越临羡给她擦干泪水:“你从这里出去,先回家,我去接孩子们。”

宣夫人哽咽道:“可是他们,我不知道是不是……”

越临羡说:“稚子何辜,你是他们的母亲,我便是他们的父亲,天下间,哪里父母抛弃孩子的道理。更何况,渡厄城中还有同门的妻子需要人去救,你回家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他又将怀里的悯生莲给宣夫人:“你将莲纹和这块玉牌带给父亲,他自然明白如何做。”

然而越临羡再也没有回得去,湛云葳看见他拼尽全力,却死在去地宫的路上,被魑王们合力绞杀。

他喋血的地方,离地宫只有一步之遥。

湛云葳顺着他生前最后的目光,走进那扇门后。

巨大的血月之下,蜷缩着两个取暖的孩子。

他们都望着窗外,女孩打着手势:阿恒,娘还会回来吗?她真的不要我们了吗?

年仅三岁的男孩道:“不知道。”

女孩沉默良久,从怀里拿出一个藏起来,已经冷硬的馍馍,示意道:我给娘留的,要是娘还回来,我就给她吃。

她再乖一点,娘就不舍得离开了。

越之恒说:“你傻不傻,她不会要的,只会想掐死你。你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他掰开那馍馍,面无表情往哑女嘴里塞。

他手上全是血痕,不知道去哪里野了一圈,或者打了一架。

然而怀里鼓鼓的,湛云葳看见半个饼子露出来。

他说越清落傻,自己何尝不是。

这也是给宣夫人留的吧?

她在那男孩面前蹲下,尽管知道越之恒看不见她,却还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遍布伤痕的小脸。

“越大人。”她轻轻道,“别难过,宣夫人和越大公子也曾爱过你们呢。”

宣夫人出去便后悔了,而一步之遥,你们的爹爹,也曾拼尽全力,想要带你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