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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连串问句抛下来,杨暄迟疑地点点头,做了笼统模糊地回应。

严格意义上来讲,他只和他的亲生父亲见了一面,更不知道他叫什么。他在一个晚上醉醺醺地回来,瞧了他一眼,含含糊糊说了些话,就去睡觉去了。第二天又消失不见。陆新民从师文淑那里得知,他第二天一早又被“狐朋狗友”拉去鬼混了。

师文淑是陆泽铭的妈妈,一个很年轻很漂亮的女人,开了几家美容院,每日除了工作就是照看陆泽铭。有一次上下楼时,距离很近,杨暄能嗅到她身上有着浓郁的香水味。

杨暄过去住的时候,师文淑明面上没有什么态度,也很少和他讲话,她对陆泽铭倒是很严格,陆泽铭上家教课,她就在一旁看着,晚上还经常检查陆泽铭的作业。

姥姥盯着他的反应,随后拉着他的手说道:“手术用的是国产的支架,我问了做手术的医生,出院还能报销大部分……”

杨暄手中动作不停,只垂着目光,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天色擦黑,杨暄才起身回去。

他上了公交车,扔了钢镚,看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还空着,随后踏上台阶、挤过人群坐下,将窗户拉开得更大一些,小臂搭在上面。

夜风已经带了凉意,他额头上的碎发被吹起。

现在是八月底,燥热的夏天马上要过去了。杨暄发觉城市的夏天比乡村更漫长一些,此时如果在乡下,晚上他们偶尔会裹上薄外套。

这样想着,外面吹进的风竟也带着深几分的凉意,杨暄往外面看去,原来是公交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到了河边。

柳枝垂下,夜幕下的墨水河汩汩流淌,水波映着岸端的光亮,像一条蜿蜒明亮的丝绸缎带。而岸另一端坐落着一片独栋小区,是繁华下难得的静谧位置,紧邻着闹市,每一户都散发昏黄的光晕,像缎带上点缀的珠宝,一颗颗错落不齐地散落在绿荫里。

陆新民的家正是其中的一颗。他早就丧偶,和儿孙一起住在一座小独栋里。

杨暄进门的时候,他因为饭局不在家,而师文淑则敷着面膜,把切好的水果盘往正在上家教课的陆泽铭房间里端。

师文淑上楼时瞧见杨暄进来,脚步顿了一下,对他说道:“我让陈阿姨给你留了晚饭,在厨房。”

杨暄说了一声谢谢。

他独自进了厨房。杨暄吃饭很快,没十分钟就解决得差不多。

陈阿姨进来收拾东西,看见杨暄把碗筷放下,一瞧,有些惊讶:“吃这么干净!是不是不够吃?”

“不是,”杨暄笑了一下,“我觉得不能浪费,胃还有点撑。”

说完他把碗盘收拾收拾往池子里放,卷起袖子就要刷碗。

“哎哎哎,”陈阿姨过去拦他,“这个活不用你干。”

“陈阿姨。”师文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旁,笑盈盈的,“暄暄愿意干就干吧。”

陈阿姨讪讪收回手,手在围裙上无意识地搓了搓:“哎哟,这么小就这么懂事。”

水龙头旋开,水流哗哗响,浓郁的香水味飘了过来。

“肯定呀,”师文淑笑着捧场,“毕竟妈妈以前也做过阿姨,刷碗这种活,他应该得心应手。”

陈阿姨没接腔。水滴飞溅出来,杨暄感到面上一阵凉意,他伸手擦拭了一下面颊。

距离开学还有三天,杨暄准备离开这里。

姥姥姥爷那边已经办理好了出院手续。杨暄出门的时候,师文淑拎着几个箱子挂在他手上,眉眼弯弯:“你姥姥住院这么长时间,我都没去看看,这几箱补品你得拿着,对病人身体好。”

杨暄犹豫再三,还是接着了。

陆新民开车从公司往家赶,来到时就看见杨暄接过东西往外面走。他一个眼色扫过师文淑,对方没理他,直接转身进门。

陆新民走到他面前,面露无奈:“怎么,还是回去?”

杨暄点点头。

“城里日子过不习惯?”

“没有。”

“你姥姥姥爷逼你回去?我不是说医药费我出?他们还是不愿意?”

杨暄摇摇头:“不是。”

“那你在这里不比回家强?”

“你之前来找我的时候,”杨暄说道,“我往地里播玉米种,之后还打了药、翻了土,好几次下地去除草。”

陆新民不说话了。

杨暄道语气和面色都很平淡:“还有一个月就到国庆,玉米该成熟了,我得回去掰玉米。”

“掰玉米?”陆新民重复一遍,“就这样?”

杨暄微微点头,跟着叙述了一遍:“就这样。”

陆新民原本要送杨暄走,但杨暄说不用。

他去了旁边的商场,在一楼的百货店里看了很长时间,算了一下口袋里的钱,最后挑了一个精装盒的芭比娃娃。

他之前问过陆泽铭,据说城里的小女孩都玩这个。

售货员看他一个人在这里徘徊很长时间,便过来和他讲话:“小帅哥,给谁买?”

“给妹妹买。”

“你手里那个不如这个,”售货员拿过来一个更狭长的盒子,“这个比你手里的豪华多了。”

杨暄对比了一下,发现里面只多了几件衣服,价格却翻了一倍。于是他摆摆手:“我买这个就行。”

“但是这个衣服多,可以玩换装游戏。”

杨暄贴近看了一下,看清楚后更放心了:“我回去可以自己缝。”

付完款,他抱着了礼盒,放下心来。

尤思嘉是有小脾气,但是不难哄。

拎着大包小包再次坐上公交车,杨暄隔着河岸望向那片住宅区。

阳光照眼,屋顶玻璃翻闪着光,看起来更像被绿荫包围的珠宝盒子。

珠宝再昂贵,可惜不是属于他自己的。

要回家了。

他这么想着,身下的公交车摇摇晃晃开起来,杨暄怀里、脚下都是东西,他收紧了手臂,心情像是旷野里扑腾闪过的鸟,只余一身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