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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晟身后, 陌寒牵着两匹马,阴恻恻地睨着沈栩。

相比陌寒的不善,君晟淡然地走到季绾身边, 执起季绾冰凉的手,摩挲她腕子上的指痕,浅笑问道:“沈公子是特意来寻内人的?”

被“逮”个正着,沈栩没急着否认, 失意之下有种破罐子破摔的颓废感, “是啊。”

君晟继续摩挲季绾的腕子,目光都未施舍给沈栩一眼, “可要进门喝杯热茶?”

“不了,与夫人已经谈拢,告辞。”

谈拢......

君晟听出一点添油加醋的意味, 他松开季绾, 慢慢走到沈栩面前, “来者是客,不能让客人空手而归。陌寒, 去取两坛梅子酒。”

二人身量相差无几,同日出生, 都是精致俊逸的容颜, 站在一起令人赏心悦目,可平静之下大有剑拔弩张之势。

陌寒又睨了沈栩一眼,铁青脸色下,是无条件的护主之意。

季绾走到君晟身边, 拉了拉君晟的衣袖, 在两个高身量的男子面前显得玲珑娇小。

“别生事,会让老夫人和太师为难的。”

君晟放柔语气, “好,听夫人的。”

这个称呼还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得,季绾眨眨清澈的杏眼,不打算计较他昨夜的“无情”了。

假夫妻也不该有隔夜仇。

看她温软的模样,君晟提了提嘴角。

你侬我侬的小夫妻,刺痛了沈栩,他别过脸,舔了下干涩的唇,今日体力、心力皆耗尽,没精力再做绿叶衬托他人花田。

陌寒去而复返,递上两坛酒,没有惊动沈家任何人。

君晟接过,转送给沈栩,落在季绾眼里温和宽厚有肚量。

当着季绾的面,沈栩努力维持着风度,不与君晟撕破脸,是以,在君晟递上酒时,他伸出左手去接,却被避开,不得已又换了右手。

再次被君晟紧紧握住。

这一次,他也较起劲儿,与君晟较量着力气。

两人手背均暴起青筋,弯曲的骨节发红。

可毕竟沈栩掌心旧伤未愈,僵持之下,结痂的伤口渗出血。

旧伤迸裂,疼痛翻番,顺着伤口蔓延至手臂、肩头、侧颈,连带着面庞微微抽搐。

或许是在季绾面前,自尊作祟,沈栩没有抽回手,忍着剧痛不服输。

君晟面上云淡风轻,下手毫不含糊,捏得对方指骨咯咯作响,在分开的一刹,掸了掸沾血的手指。

沈栩的血。

沈栩同时收回手,拎着酒坛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掩在衣袖下的手止不住颤动。

罢了,何必逼自己做怅望失意人。

留意到两人手上的血迹,季绾摇摇头,刚要迈开步子,被君晟拉了回去。

见状,陌寒默默退开。

四下无外人,季绾仰头问道:“交换身世那会儿,你为何逼沈栩做出选择?”

君晟面不改色,“一看他就像负心人,我不想你受骗。”

“初见面,你就知道护我?”

君晟默了默,没有接话,视线掠过她的肩,看向沈栩远去消失的方向,“他还在偷看。”

“不能吧......”

季绾对沈栩还算了解,那人应该没有窥视的癖好,可也说不准,毕竟不是完全了解,否则也不会被耽误这些年。

“我们进去吧。”

“不急。”君晟抬手捋她额头碎发,划过眉梢、颞颥、雪腮、下颏,眸光渐渐温柔,“再气气他。”

“啊?”

季绾迷惑之际,被抬起下颏,一张俏颜在男人的虎口里绽放。

她瞳孔微张,映出男人渐近的面庞。

皮肤在余霞中细润玉白,看不出毛孔,五官精致到挑不出瑕疵,若非要鸡蛋里挑骨头,那就是他的双眸太过幽深,叫人窥不出端绪。

季绾意识到他是想用上次在太师府的方式气沈栩,可太师府好歹是私人府邸,这里是巷子,随时有邻里经过。

“别......”

“念念,他在看。”

君晟以虎口托起她的脸,又以食指和拇指轻掐她的腮,稍一用力,就将那张紧闭的樱唇掐开一条缝。

朱唇皓齿,云鬓堆鸦,花容玉貌好颜色。

眼前的俊脸一点点放大,季绾推也不是,迎也不是,被一茬茬清冽的气息包裹,她紧闭上眼。

也好,若这样能让沈栩死心......

被沈栩纠缠到生出厌烦的少女攥紧自己的裙摆,在懵懵懂懂中等待着什么。

可唇上没有袭来预想的触感,耳畔倒是传来一声轻笑。

“念念在乱想什么?我不是随便的人。”

君晟贴在她耳边,视野里早已没了沈栩的身影。

沈栩打从转身就没有逗留,更没有偷窥,不过是君晟在逗弄少女罢了。

季绾睁开眼,羞色风驰云卷而来,蔓延至每一寸肌肤。她推开嘴角带笑的男人,百口莫辩。

谁乱想了?

明明是他在故意引导。

与这人越相处,越会发现他光鲜的外表下藏着渗透进骨子里的坏。

羞愤之下,自处不得,季绾越过男人,推开沈家大门,快速离去,还哪管沈栩是否在偷看,等回到新房才想起自己是要去给弟弟送书的。

算了,改日吧。

从巷子离开,沈栩没有直接回去太师府,而是乘车去往太子麾下一名幕僚的家中,托其代为转交一封信函。

当晚,馥宁公主被太子传入东宫。

兄妹二人发生争执。

“皇兄为了一个书生,要禁足我?”

“沈栩可不止是书生,他是君氏下一任家主。”

比起馥宁公主怒形于色,太子施施然地倚坐在美人榻上,怀里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长毛猫,是承昌帝的爱宠,时常在各座宫殿里转悠,极为亲人。

可此刻白猫有些炸毛,被太子顺着毛一下下安抚。

馥宁公主忍不住冷嘲:“等到沈栩继任君氏家主,小九、小十都长大成人了,皇兄不会觉得君氏的人会放着亲族皇子不扶持,来效忠东宫吧?”

怀里的白猫越发炸毛,发出了极不友善的声音,太子浑然没有警惕白猫随时会发动攻击,依旧顺着它的毛。

“小九现年五岁,小十未满百日,等他们形成气候,少说也要十年,这十年风云变幻,保不齐谁扶摇直上,谁每况愈下,我们只需谋划当下,争取最大的利益即可。”

馥宁公主不认同,“君太师是大鄞朝廷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帝师,他在君氏担任家主,就不会真心扶持皇兄,别说十年,二十年后,东宫也得不到君氏的助力。小舅舅的事就是最好的例子,君氏念咱们的人情了吗?”

“为兄说了,十年风云莫测,保不齐谁每况愈下,或是权势,或是身体。”

每况愈下的身体么......馥宁公主怔住,良久,垂下眼帘,弱了气势,“皇兄要亲手栽培一把利剑,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沈栩该给皇兄磕个响头。半路父子,想来也没多少感情。不过,他可知晓皇兄的良苦用心?”

“这事不急,待沈栩在黄榜上名列前茅有了威信力再说。没有威信力的棋子形同废棋。”

太子松开手,任白猫跳在地上,哧溜跑出殿门。

馥宁公主接过宫侍递上的糖水,搅拌两下,放在了角几上,意有所指地挑起眉,“所以我也是皇兄的棋子吧,还要被禁足。”

“馥宁,母后教诲我们,至亲血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别再意气用事去得罪太师府的人,包括君晟和他身边的人。”

“那个贱妇吗?”

太子晃了晃宽大的衣袂,“为兄不喜欢一再重复说过的话,懂吗?”

漫不经心的警告,如寒蝉落在皮肤上,引起丝丝不适。

**

当晚,季绾躲在卧房没有出去,直到戌时将尽,家中来了稀客。

在馨芝的服侍下,季绾匆匆换上一套石榴裙,快步去往前院,见德妃正与乔氏坐在院子里说话。

杨荷雯、曹蓉陪在一旁,很是拘束。

金秋夜凉,德妃一袭雾紫织金长裙,外披妆花斗篷,雍容华贵,任乔氏请了几次,都没有去正房坐坐。

她是来找季绾的。

见季绾走来,曹蓉找回些场子,发挥着场面人的作用,将季绾拉至身边,“怎么才来啊?娘娘等你许久了。”

与德妃往来数十日,私下已无需见礼,但当着婆母和妯娌的面,季绾还是盈盈曲膝,恭敬道了声“娘娘万福。”

德妃携礼而来,加上身份摆在这,说出的话落在沈家人头上自是分量极足。

不同方才的客气清冷,德妃热情地拉过季绾,“本妃是受太子之托,前来替馥宁公主赔不是的。”

话落,沈家人大为震惊,一是没有听说季绾与宫里的帝女有隔阂,二是因那句“受太子之托”以及“赔不是”。

能让帝女赔不是的人,掰手指都能数得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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