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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当,愿听差遣。”

来到一座帐篷,季绾没有多想,可走进去才发现是太子的大帐。

迎着东宫亲信们的打量,季绾提着药箱来到床边,见太子半倚床上,发着低热,脸色略显青白。

终于把人等来,太子勾唇,“劳烦季娘子了。”

“能为殿下效劳,是臣妇的荣幸。”

季绾虽心里不愿,甚至排斥,可来都来了,没有退却的余地,那样会显得小家子气不说,还会显得对太子不恭。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是太子授意差遣那名太医诈她前来的。太子是储君,金贵得很,怎会轻易让一个宫外的郎中诊治。

其目的不得而知。

太子让人搬来绣墩,请季绾入座,“季娘子若是觉得不适,孤让其余人退避。”

“不必。”季绾取出薄如蝉翼的丝帕,覆在太子腕部,隔帕试脉,“殿下可觉身体疼痛、恶心作呕、心劳意攘?”

“有这些症状。”

“可有腹泻?”

“没有。”

季绾收回手,“殿下脾热,症状不重,可服药亦可针灸。”

身侧的东宫官员问道:“娘子确诊吗?”

“殿下玉体金贵,谨慎起见,该传其余医者再次诊治,确保万无一失。”

太子笑道:“留在这边的太医人手不够,孤就不占用他们的精力了,娘子按脾热开方即可。”

季绾本该顺势夸赞一句太子有舍己为人的美德,可从他的从容悠然中,季绾品出的满是谐谑,总觉得这位素有仁慈之名的太子殿下,不似外表敦厚。

他有一双与

馥宁公主类似的眼,眼白浑浊,且肝气郁滞、肝火上升,是暴躁的表征。

开好方子后,季绾起身告辞,打帘离开时,与沈栩迎面遇上。

沈栩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汤药。

原来那会儿他手里捏的药包是给太子配的药草。

身后传来幽幽的笑语,是太子替自己的“解释”。

“沈公子说自己略懂医术,师承季娘子,为孤开了药方。孤为求证他之言,才请来季娘子看诊,冒犯之处,尚希见宥。”

对比着两人先后开的药方,太子笑意更浓。

分毫不差,一模一样。

一个教得好,一个学得精。

季绾有些生愠,太子此举与戏弄人有何区别?旁人都说太子宽厚仁慈,而真正宽厚仁慈的人会戏弄有夫之妇吗?

太子贵为东宫之主,她得罪不起,只能默不作声地离开,以缄默无视这份不怀好意的把戏。

沈栩欲要上前解释,却觉解释苍白,他的怀旧之言,成了他人取乐的契机,而这个人,还是一再拉拢他的太子殿下。

捏在瓷碗上的指甲微微发白,他面无表情地走进帐篷,没有表露出对太子的不满。

越相处,越觉得太子不是善茬。

离开太子大帐,季绾又一连接诊了几个病患,回到自己的帐篷时,君晟和九皇子已经醒来,正在对弈棋局。

小小的孩童执白棋,快被杀得片甲不留,一再地悔棋。

君晟没有提醒他落子不悔,任他摆弄棋局。

听到门口的动静,九皇子扭头看去,嘴甜地喊道:“舅母!”

两人在德妃的寝宫见过,九皇子对季绾印象深刻。

季绾有些不适应,佯装不解地左右瞧了瞧,“九殿下在唤谁?”

九皇子放下棋子,笑嘻嘻的,“当然是唤您了。”

看他气色不错,季绾放下药箱走过去替他把脉,感慨于小孩子的恢复力。

九皇子晃了晃灵活的另一条腿,大眼睛滴溜溜地转,比身处皇帐时活泼许多。

君晟一颗颗收起棋子,将袖珍的棋盘和棋笥一并收进箱笼,没问季绾去了哪里,显然已经知晓。

季绾不打算提今日被戏谑的事,并非不敢向君晟告状,而是不想让君晟为此与太子发生冲突。

与馥宁公主不同,那是储君,能避则避才是。

晌午时分,御厨为留在营地的人们呈上切好的烤羊腿。

九皇子吃得小嘴油乎乎,吃饱喝足后霸占了半张床,没有离开的意思,三岁前,除了德妃,他最喜欢缠着的就是君晟。

季绾坐在桌边,笑看着耍宝的小胖子,眉眼温柔。

君晟饮了一碗热汤,“午休会儿。”

“你们歇着,我不累。”

君晟意味深长地凝着看向别处的女子,起身走到床边,将九皇子往里挪了挪。

九皇子笑嘻嘻朝季绾招手,“舅母快来睡午觉。”

“不了......”

“来嘛来嘛。”

小胖子鲤鱼打挺,盘腿坐在木床上,继续勾手指。

盛情难却,季绾也实在找不出其他事情做。她和君晟是名义上的夫妻,不该在孩子面前表露出不自然的相处,童言无忌,保不齐将他们的事说出去引来旁人猜疑。

她走过去,挨着个边儿躺下,背对躺在中间的男人。

木床本就小,容纳两人已是负荷,何况再容纳一个小胖墩。

“别压着九殿下的脚。”她环抱住自己,将存在缩至最小,还不忘小声提醒身后的男人。

身后的人听取了她的提醒,往她这边挪来,胸膛贴在她的背上。

温热感袭来,季绾缩起肩膀,感受到男人曲起的膝头抵在了她的腿弯。

两人贴得严丝合缝,将大半的床留给了最里面的小胖墩。

季绾想要起身,却被君晟以一条手臂再次环住。

男人埋头在她的长发里,低哑道:“睡吧,咱们别打扰澈儿休息。”

季绾欲哭无泪,勉强以一种诡异的体态与身后的人依偎,说服自己放轻松。

太子大帐内,服过汤药的太子慕淮感到疼痛有所舒缓。

一名东宫官员递上蜜饯,“殿下一直不愿与君晟正面交锋,此番戏弄他的夫人,会不会......”

沈栩不在帐中,太子也没了顾虑,“孤是想试探那女子在君晟心中的分量。”

若分量充足,便是软肋。以前君晟的软肋是胞弟君豫,后来认回沈家,似乎不再有软肋。一个没有软肋的人,在必要时刻可不好拿捏。

“殿下是在故意激怒君晟?”

太子不置可否,一贯需要别人揣度他的心思。

傍晚,霞光漫天,季绾在沉睡中翻了个身,鼻尖触到一抹柔软,她在柔软中转醒,入目的是一片玉白肌肤,吓得登时向后退,险些跌下床去,被一只大手撑住。

君晟附身前倾,用力兜住她的背,将人扶坐起身,“做噩梦了?”

季绾当他是被扰醒的,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立即点头掩饰尴尬。

鼻尖的触感犹在,温热、柔软,是男人淡色的唇。

君晟松开她,扭头看向里侧还在酣睡的孩子,“咱们睡了很久。”

“......”

这话听起来怪歧义的,季绾没接,穿上绣鞋假意揉肩。

君晟扬眉,“我帮你?”

“不用。”

她垂下手,想起披风的事,与君晟如实道出,询问他的意思。

沉默片刻后,君晟只道:“我会代你送还,不必为此挂心。”

“稳妥吗?”

“不信我?”

“信。”

怎会不信他。

有人主动替她解决麻烦事,自然是件乐事,季绾展颜,不再纠结。

须臾,圣驾归来,留在营地的众臣前去迎接。

太子走在最前面,朝马背上的男人恭恭敬敬行礼。

承昌帝跨下马匹,手里抓着一只野兔,笑着拍了拍太子的肩,关切几句,便问向一同迎出来的冯小公公,“小九呢?朕给他抓了只兔子。”

冯小公公赶忙答道:“九殿下还在通政使夫妇的帐中。”

承昌帝将兔子递给冯小公公,视线扫过众人,落在君晟身上,“爱卿恢复得如何?”

“臣无碍,多谢陛下体恤。”

“那就好。”

承昌帝笑着越过众人走向皇帐,看起来心情极好,应是今日狩猎尽了兴。

太子看着被冯小公公揪住长耳朵的兔子若有所思,父皇可从不曾哄过哪个子嗣,与小九同床共枕了一晚,加深了父子情?

权臣们随承昌帝步入皇帐,消耗了一日的体力,承昌帝既欣悦又疲惫,听臣子们聊着各自狩猎的经历,不自觉半垂眼帘。

察觉天子困倦,众人识趣退离。

君晟等众人离开后,双手呈上披风,说了几句客道话。

承昌帝方想起自己让冯小公公送季绾披风一事,因着兴悦未消,没有计较季绾没有亲自来道谢,也不能表露出计较。

君恩该亲自拜谢,但既为臣妻,由夫出面也无可厚非,毕竟君和臣妻是该保持距离的。

说不出心里的滋味,总归有些不舒坦,他摆摆手,让宫侍取过披风。

君晟施礼,漠然着退了出去。

在路过与权臣交谈的太子时,君晟面色温和地走上前,替太子理了理略微凌乱的衣襟,“殿下玉体不适,需多休息,以防热邪侵脑,加重病症,糊涂了意识。”

说罢,一颔首,提步离开。

太子杵在原地,目视君晟背影,一时判断不出自己是被君晟敲打了还是被巴结了。

这次试探,似乎并未试探出那女子在君晟心里的分量。

若是在乎,不是该咬牙切齿,怎会是云淡风轻的态度?

娶那女子,当真没有付出半分真心,完全是为了名声糊弄应付自己的婚事?

据他对君晟多年的观察,颇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