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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一旁傻眼的蔡恬霜哑然启唇,这次相遇是一场精心的谋划?喻夫人料定她会出手相助?

那出城的路线,总不能是与“车夫”商量好的吧。

是那男子不熟悉京城的道路,受这位夫人迷惑,才择了那么一条通往水边的路吗?

看来,一切都非偶然,否则,马车怎会在驶过她面前时剧烈晃动。

果然,差点入宫为后的人,不会是泛泛之辈。

“夫人有帮手,事先跟踪我?”

蔡恬霜脱口而出,有种被算计的气愤。不过,能跟踪她的人,定然是高手。

喻雾冰转过身,朝两人深深鞠躬,没有否认。

她还有一名心腹,在首辅府做事,是她的奶娘,功夫了得,这些年与她保持书信往来,是她唯一能信任的人。

“我知德妃有野心,也知德妃与娘子交好,便想请娘子牵线,将我引见给德妃。”

季绾捏住药罐,“目的呢?”

“扳倒皇后。”喻雾冰躬身抬脸,故意流露出无尽的恨意,以显示决心。

她曾是闺秀楷模,备受家中疼爱,却因二妹妹的腌臜手段,失了清誉,受人谩骂,被父亲草草送嫁给昔日的门生,却因持着一丝清高,不愿向人低头,多年来被丈夫苛骂、虐打,无人问津。

被逼无奈,她服下绝子汤,不容自己有后顾之忧。

这笔账,她忍了二十余年,必定要讨回来。

若能扳倒皇后,新后最有力的竞争者是贤妃和德妃,比起眼高于顶的贤妃,她更倾向于精明的德妃。

季绾说出心中忧虑,“您该清楚,毁皇后之名,会牵连太子,而陛下不会允许太子有差池,致使皇子夺嫡,引发朝廷动荡。”

“放心,喻雾媚养出的子嗣,会明白树倒猢狲散的道理,关键时候,会放弃自己的母后,保储君之位。况且,皇后之位何人来坐,与成年的储君关系不大。”

听此,季绾明白,眼前之人的价值,是要由德妃和君氏来决定的,自己没办法逐客或留客。

“夫人请稍坐。”季绾吩咐馨芝上茶,没有主动问起当年有关清誉的真相,心中已有答案。

传言非虚。

皇后喻雾媚为达目的,亲手毁掉了自己的长姐。

**

傍晚,皇后寝宫传来咳嗽声,一名老尚宫递上汤药。

自馥宁公主出事,喻皇后郁结多日,清秀苍白的面庞浮现病容,靠汤药调理,“找到人了吗?”

老尚宫传来候在殿外的影卫。

男子四旬年纪,一身玄色劲装,长发半绾,散落几缕黑白掺

杂的发丝,威严中透着一丝潦草,“禀娘娘,还未找到。”

“卓智昊呢?”

卓智昊是喻雾冰的丈夫,喻皇后甚至懒得提起那人的名讳,打心底厌恶。

男子答道:“被带回首辅府了。”

“梁展,本宫不管你发动多少人脉,务必在日落前寻到家姐。”

被唤作梁展的男子颔首,“卑职领命。”

等梁展离开,喻皇后看向老尚宫,“派人去给贺少卿送份谢礼。”

“娘娘当真?”

是送谢礼,而不是兴师问罪?

汤汁苦涩,喻皇后皱眉一口饮尽,“卓智昊那个狗东西殴打家姐,作为胞妹,是要感谢贺少卿出手相助的。”

还是皇后娘娘考虑周全,老尚宫哈哈腰,“老奴明白了。”

这时,有小太监前来禀告,说姚宝林的身子骨愈发羸弱,适才还吐了血,惊动了圣驾,一众御医伴圣驾赶去那边了。

喻皇后以修剪漂亮的指甲刮刮眉尾,“陛下还是念旧情的。”

可悲的是,念的是旧日的情,而非新欢能取代。

是姚宝林在入宫侍寝的第一晚就该明白的道理。

愚者把后宫当成你侬我侬的场所,被贪婪驱策,看不懂帝王心,以致爱而不得,患上心病,有谁会共情呢?

至少后宫的女子不会。

喻皇后打开斗彩攒盒,捻起一颗蜜饯含入口中,又亲自燃了一味特制的熏香,混合了麝香和广藿香,还有零星一点肉桂味。

她闭目沉浸在熏香中,眉眼透着一丝欢愉。

寂寥深宫,伴她最长久的就是熏香。

华灯初上,君晟回到沈家,被季绾拉到后院耳语。

“我不敢擅作主张,还要先生定夺。”

君晟已从贺清彦那里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对君氏来说,扳倒皇后为时尚早,会与太子结怨。

何况,皇帝正值壮年,往后数十年,变数太多,贸然做出头鸟,不是好事。

喻雾冰是一张底牌,可缺少出牌的契机。

季绾默叹,“那我们要交出喻夫人吗?”

君晟余光瞥见站在堂屋门前的女子,淡淡颔首,话是说给季绾听的,“既是底牌,就不能轻易交出。不该德妃做的事,有人会乐意接手。”

经提醒,季绾想到三个人,贤妃、淑妃和姚宝林。

从德妃口中,季绾曾了解到,贤妃靠着兵权在握的兄长,气焰嚣张,对皇后之位觊觎多时,但她也在等待一个契机,这个契机便是喻首辅年迈致仕,在此之前,贤妃不会贸然与皇后产生冲突。

而淑妃与皇后结下梁子,忍让多年,早有积怨。堂堂淑妃,不争不抢,属实诡异。

至于姚宝林,靠帝宠活在后宫,城府不深,野心不小,加以引诱,或会成为一把短暂锋利的刀。

无论淑妃还是姚宝林中的哪个,选择与喻雾冰结盟,君氏都可借刀杀人。

这就是权谋吗?

季绾问在心里。

与陌寒交换过眼神,君晟带着季绾回到二楼,没再去管这件事。

被牵住腕子,季绾几次抽回不成,经过昨夜的同床共枕,有些不敢与他单独相处。

“先生可忙?”

“还好。”

“那去忙吧。”

君晟握紧那截欲抽离的细腕,颇有些强势,不容季绾逃离,等走进二楼堂屋,一把将人抱住。

“啊——”

季绾惊讶出声,僵在男人怀里,待反应过来,小幅度地推搡起来。

拉拉扯扯已破男女之防,何况是搂搂抱抱。

“先生放开我。”

“念念。”君晟拥着她走向窗边,将人抵在窗扇上,“我说过很多次,别把我叫老了。”

“你本就比我年长许多。”季绾双手握拳,杵在他胸口,心提到嗓子眼,不懂他为何突然变了“性情”,不再彬彬有礼。

相差六岁多,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君晟无可诡辩,偏头气笑了。

那沈栩呢,那些年里,她是如何称呼沈栩的?

君晟没有问出口,他们之间没有沈栩的事儿。

“你昨夜跑来找我,是把我当作可以避风躲雨的老宅子了?”

什么跟什么啊,季绾没觉得君晟年纪大,二十有三,年轻有为,怎会与年纪大扯上关联?她只是发自内心地尊重他,又本就相差六岁,唤一声先生再合适不过。

“先生计较了。”

“若我非要计较呢?”

季绾愣住,对上男人狭长的含情目,不知如何作答。昨晚的确是她越了雷池,有撩拨之嫌,不怪他会想歪。

按捺住凌乱的心跳,女子温声软语地给出解释,极力说明自己没有撩拨之意。

“我对先生没有非分之想,昨夜被雷电所扰,心烦意燥下做了糊涂事,还请不要误会。”

无非分之想几个字敲打在君晟耳畔,半响,化作一声轻笑。

君晟放开手,退后半步,给予她足够逃离的机会。

昨夜的雷电化作导火索,引燃了他们之间的窗户纸,惹他失控,可他的念念不开窍,逼迫不得。

逼迫倔强的人,只会将人越逼越远。

他的耐性,大半留给了她,不急于一时。

季绾靠在窗扇上没有立即离开,仰头问道:“先生很累吧?”

“为何这样说?”

“累了才会想要纾解。”

听出她在替他找借口,美化他适才的无礼,君晟忽然捉摸不清她的心思。

用抱住她的方式来纾解疲累吗?

解释得通吗?

“念念为何不直接骂我是登徒子?”

“先生不是。”季绾被矛盾占据,一面要与君晟保持该有的距离,一面又忍不住靠近,大有欲拒还迎的意味儿。

有些控制不住怦怦乱跳的心。

君晟抬手,覆在她一侧下颌上,以拇指轻轻摩挲,“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嗯?”

“念念该好好想想,你究竟把我当作什么人。”

留下一句暗含提示的话,君晟转身走进书房,第一次合上书房的门扇。

隔扇闭合时,季绾恍惚之间,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把他当作什么人?

这个答案,早已模糊不清。

一向开朗不会沉溺在纠结中的女子,一夜辗转反侧,认真思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