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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尽更阑, 星月阑珊,蔡恬霜含着糖果游走在安静的街道上,途中遇见两个兵马司的更夫, 被催促着快些回家。

她眼睫弯弯地应了一声,转瞬消失了身影。

两名更夫不约而同地揉揉眼皮子,不可置信地望着女子消失的方向。

这身手,怕是女飞贼吧。

两人敲响铜锣, 提醒还未入睡的百姓。

“天干物燥, 小心火烛!”

“防火防盗!”

临街的胭香教坊前,摆脱更夫的小丫头伸个懒腰, 刚一转身,被门口舞姬怀里龇牙咧嘴的猫儿吓到。

她连连后退,脚后跟踩到一人的靴尖。

“抱歉。”

转过身, 她低头道歉, 抬眸之际愣住身形。

被她踩到的男子, 银红云锦长衫裹身,露出的皮肤略显苍白, 微微勾唇,抬手制止了护卫上前的举动。

不比承昌帝快要步入不惑之年仍儒雅俊逸, 太子的面容更像皇后, 单睑眼,生得清秀,又偏偏喜欢色彩浓艳的衣着。

增添气色。

认出太子,蔡恬霜第一反应不是慌张行礼, 而是暗道不妙, 想要遁地脱身。

藏匿喻雾冰的事,她可是“主谋”!

十余年不曾正面遇见, 蔡恬霜佯装不识,致歉后试图越过他们溜之大吉,却被太子似叹非叹的话语拦下脚步。

“蔡老先生的死,孤深感遗憾,那时年纪小,精力都放在课业上,没有照顾到你们兄妹,让你们深受排挤,流落街头,孤该与你们说声抱歉。”

蔡恬霜张了张口,不能再装傻,只能硬着头皮转回身,欠身一礼,“民女眼拙,没有认出太子殿下,还请恕罪。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喵——”

话音刚落,一只猫儿蹿出,正冲太子,爪子开花,浑身炸毛,被护卫一把甩开。

舞姬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抱起倒地的猫,想要娇斥,却见对方衣冠楚楚,气场强大。

阅人无数的她,没敢引发争执,忍下这口气,可那随从下手未免太狠了些。

猫儿受惊窝在舞姬

臂弯,舞姬泪眼盈盈,我见犹怜,又被跑出来的龟公呵斥不懂规矩。

“新来的不懂规矩,爷勿怪。”

太子敛笑,“人是新来的,猫可不是。”

龟公一再赔不是,惶恐到面红耳赤。

太子摆摆手,挥退二人。

看老龟公躬屈膝的,蔡恬霜笃定太子是这里的常客。

堂堂储君,竟在深夜来教坊厮混,啧,挺风流啊。

这倒不影响光风霁月的口碑,毕竟太子爷已满二十,至今未选妃,大抵是需要纾解吧。

“民女还有事,先行告辞。”蔡恬霜躬身后退,逃离之意明显。

太子不紧不慢道:“娘子偶然救下姨母,孤记下一份人情,来日方长。”

“民女惶恐,不敢邀功。”

蔡恬霜慢慢后退,堆笑的脸快要发酸,在再次告辞未受阻拦后,如一道闪电,迅猛闪身。

祖父手札中关于太子的描写历历在目,该见之避之。

护卫上前,比划个手势,等待太子指示。

太子望着渐远的身影,若有所思。

再有五日是皇后每年都会举办的初冬宴,皇后最喜歌舞,却不喜宫里一板一眼的舞婢,闲来无事,他出宫散心,想要顺便挑选几个可在宴会上一展舞技的美姬。

没承想,遇到这个小丫头。

君晟的心腹,打不得、逼不得,挺棘手的。

他提步走进教坊。

**

是夜,蔡恬霜未归,陌寒寻不到妹妹,不得已打扰到还未起身的君晟。

“失踪?”

“嗯。”妹妹虽顽皮,却知分寸,不会平白叫人担忧,陌寒面露忧色。

季绾听见对面书房的动静,穿戴整齐拉开门,询问过后,也泛起忧虑,换作往常,小街溜子从来都会在寅时前回来的。

君晟披上衣衫,正要召集部下,却见窗外两道身影并肩走来,冷然的眸光微凝,如云翳霜雾化开。

“失踪”一夜的蔡恬霜与贺清彦一同走来,忿忿说着什么,一旁的男子眉眼舒展,耐心倾听着。

站在二楼的君晟扣扣窗扇,两人闻声抬头。

陌寒纵身跃出,落在妹妹面前,满面严肃,“遇见麻烦了?”

蔡恬霜点点头,“被太子的人盯上,追了我三条街,幸得遇到贺少卿出手相助。”

贺清彦捏捏额,并非是他偶然遇上出手相助,而是这丫头逃了三条街,窜进侍郎府主动求救。

不过她当时所处的位置,距离侍郎府的确更近些。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太子意欲抓人的目的。

无非是逼她讲出喻雾冰的下落。

如今皇后动用一切人脉严防自己的长姐,为的就是不容喻雾冰出现在御前。

喻家姐妹离心交恶,势必会掀起不小的风浪。

季绾跑下旋梯,拉住蔡恬霜的手,心有余悸。

蔡恬霜回握住,示意自己无事。

已过寅时,君晟简单梳洗,与贺清彦在一楼的堂屋内用膳。

家中来了一位温润如玉的公子,引得沈家人注视。

等两个年轻权臣一同乘车去往宫城,沈茹茹跑进后院,抱住季绾的腿,“四婶,那个叔叔是谁呀?”

季绾抱起沈茹茹,斟酌片刻,笑道:“是恬霜姨姨的救命恩人。”

沈茹茹含住指尖,认真思考,“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闻言,正在喝粥的蔡恬霜差点呛到,“别乱说。”

沈茹茹趴在季绾肩头,眨着乌黑的大眼睛,想到昨晚娘亲教给她的一个词。

欲盖弥彰。

季绾忍笑,抱着沈茹茹步上二楼,生怕小街溜子找她们掰扯。

经此一遭,白日里,季绾明显感觉到沈家附近多了些隐匿的眼线,应是君晟设下的影卫。

早朝后,君晟走出大殿,不动声色地赶上走在前头的太子。

君臣并肩,面色和悦。

“路见不平,出手相助,历来该被赞颂,臣的手下救了殿下的姨母,怎还反被追击?”

太子目不斜视,“君大人说得在理,好人好事的确该被赞颂。是孤手底下的人失误,误会了孤的意思,惊扰到蔡小娘子,还请君大人代为问候蔡小娘子。不过......”

他侧眸,无褶的眼皮细长斜飞,“君大人当真不知姨母下落?”

“臣已解释过,那晚载着喻夫人的马车跑远,蔡小护卫来不及追赶,失了喻夫人的影踪。如此,臣如何知晓?”

被反问,太子笑意更浓。

文武百官中,敢反问他的人寥寥无几。

**

出了昨晚的事,季绾白日里留在新房,放空自己做些闲杂事,正好请公爹帮忙修复拨浪鼓。

沈荣杰的木匠活精湛,传承给了沈家子嗣,连大宝、二宝和茹茹都会做些简单的手工活。

可看着快要散架的拨浪鼓,沈荣杰犯起难,“若是修复,会大变样的。”

那就事与愿违了,季绾没敢赌,拨浪鼓只有一个,赌不起。

坐在院子里看儿子的杨荷雯觑一眼,甚是不解,还以为什么稀罕宝贝呢,“小摊上多的是,绾儿何故修复它?”

季绾收起拨浪鼓,没有解释,估摸世间没有人能理解她的偏执。

唯一的偏执。

新来的两名婢女勤快肯干,指哪儿打哪儿,以致杨荷雯整日无所事事,时而鸡蛋里挑骨头,嫌两人擀出的面条不够筋道。

“不是教过你们一次了。”

也不怪杨荷雯挑剔,她擀出的面劲道韧性足,汤汁调配得浓稠香郁,会让馋虫们唇齿留香直流口水。

季绾清楚杨荷雯的性子,不喜欢抛头露面,倒也没有“怂恿”她开门做生意,只是可惜她的手艺。

傍晚潘胭回来,拎着大包小包的吃食。

今日得了月银,潘胭照常拿出固定的一部分交给乔氏。

季绾也拿出同等的钱两填补家用。

乔氏笑呵呵的,叮嘱她们别太劳累。

与别人家的婆母不同,乔氏不会阻挠儿媳们抛头露面,年轻时候,她跟着丈夫一同在集市上摆摊,深知挣到铜钱的踏实感。

杨荷雯看着弟妹们手里的碎银,忽然不是滋味,好像就她游手好闲似的。

见长媳所有心事都写在脸上,乔氏嗔道:“你是长媳,料理家中事务够操劳了,是家中的功臣,不必有压力。”

“咱家的事,何时由我料理了?不都由二弟两口子把持!”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杨荷雯撇嘴,又指使起两名婢女重新熬汤汁。

季绾没有潘胭的忍耐力,没去管杨荷雯的情绪,独自回到后院沐浴。

今日得闲,人也懒倦,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直至听到水花声,才遽然惊醒,入目的是馨芝站在浴桶旁为她添加温水。

她舒口气,仰头按了按肩胛,“几时了?”

“酉时过半了,适才有宫里人送来请帖,说是邀小姐五日后入宫赴皇后娘娘的初冬宴。”

皇后逢初冬设宴,会邀请各大高门的贵妇和闺秀,季绾不善交际,却不至于怯场,能开眼界的事,她向来乐意尝试,若是觉得不适,下次避开就是。

不过,皇后的邀约,也没有拒绝的份儿。

“知道了,待会儿把请帖拿给我。”

馨芝放下水桶,躬身退到不远处。

平日里,两人相处不似主仆,更像姐妹,季绾诧异于馨芝这会儿的恭敬态度,扭头去看,赫然发现君晟站在三步之外。

下意识的,她缩进水里,被浴汤刺激得模糊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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