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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天, 季绾从一阵脚步声中惊醒,起身单手撑在床上,留意着窗外的状况。

“下官等奉命办事, 还请君大人行个方便。”

陌生的声音响起,听口气应是朝廷的人。

叩门声起,君晟从外面拉开东卧的门扇,大步走到季绾面前, 单手挑起帷幔, 落在她的发顶,先行安抚。

“宫里的御猫被虐杀, 由仵作推断死亡时辰在昨日申时,大理寺的人前来向你询问些情况,如实说就行。”

说着, 拿过椸架上的衣衫, 披在季绾肩头, 对上她怔愣的面容,语气轻柔, “念念?”

季绾讷讷应了声,心思回转至昨夜申时, 她从德妃寝宫离开, 走在通往宫门的甬道上,的确瞧见一只趴在树杈上的白猫,听春桃说那是圣上新挑选的御猫。

“是一只尺玉猫吗?”

“嗯。”

季绾了然,把守宫门的侍卫每日都会记载进出宫的人员, 她是在申时过半出宫的, 大理寺的人应是按照簿册登记的时辰找上门的。

“先生先请回避。”

见她没有被吓到,君晟放下帷幔, 背对拔步床耐心等待,思绪翻飞在案子上。

又一只御猫被虐杀,作案手法同上次一模一样,上次发生在囿苑,这次发生在宫里。

此前的几起杀人案缜密无从可查,似乎是在挑衅法司,但这两起虐猫案更像是在发泄某种情绪,在暴躁之下遗留了线索。

昨日进出宫的人员也非都有嫌疑,只有嫔妃、皇子、公主、宦官、宫女、侍卫以及进出后宫的人里参加过狩猎的人才可疑。

调查的范围被缩小了。

季绾挑开帷幔,“先生,是否不排除帮凶作案?”

君晟转身扫过她,替她理了理贴在脸颊上的发丝,“据大理寺官员对上几起案子作案手法的反复推敲,主谋凶手只有一个,帮凶无非是在声东击西。那日深夜追凶,大理寺只围堵住一个咬舌自尽的帮凶,那人多半是为了支开追捕的人,助主犯逃脱。”

季绾点点头,随君晟步下旋梯,“那帮凶若是死士,说明主犯非富即贵,这样是不是可以排除宫侍?”

“差不多。”

走出新房,季绾在君晟的陪伴下,对大理寺官员详细阐述起昨日在宫里的行迹,无作案的机会。

等人马撤离,季绾拉住君晟的袖子,踮起脚小声道:“申时我遇见过太子。”

“嗯,我知道。”

此番,太子也在嫌疑之列。

君晟拍了拍季绾的背,叫她回去休息,自己打算前往大理寺一趟。

季绾没有避开,比之前都要乖顺,送他出门时,天色黑沉,星月暗淡,一人一马一盏风灯,形成暗夜中最明亮的光。

陌寒牵过马紧随其后。

东宫。

贺清彦在大殿内等了小半个时辰,才等来身披外衫的太子爷。

“姗姗来迟,望贺少卿见谅。”

“不敢。”

太子坐在主位上,曲指碰了碰茶壶,“茶汤凉了,眼力见呢?”

东宫侍从赶忙去换茶。

温和慵懒是太子给人的一贯印象,可此刻,与贺清彦同来的两名大理寺官员都觉太子在端架子。

是因起床气吗?

也是,太子日理万机,被一桩虐猫案扰醒,摆脸子也是人之常情。

别说堂堂储君,就是刚入宫还未被宠幸的秀女被扰了清梦都没给他们什么好脸儿。

贺清彦没大理寺官员的顾虑,例行询问。

太子懒懒笑道:“昨日申时,孤从宫外回来,直到酉时,身边都有侍从相陪。”

站在太子身侧的东宫宦官上前,面无表情睨着大理寺一众人,“那会儿,小奴一直侯在殿下身边。”

贺清彦抬眸,和颜悦色的,“具体地点呢?”

宦官代替太子回答了这一问题。

贺清彦合上簿册,作揖告退。

太子含笑相送,提醒贺清彦天寒多添衣,别染了风寒。

“盘问都要亲力亲为,贺少卿真乃新贵中的楷模,有望超越当年的大理寺卿盛聿。”

“殿下过奖了,恩师是微臣望尘莫及的存在。”

离开东宫,贺清彦将簿册递给一名部下,“按他们说的地点,一一核实。”

“卑职明白。”

东宫大殿内,太子接过梁展沏的茶汤饮啜,“代孤去跟看守母后的侍卫们放个话,谁敢怠慢娘娘,提头来见孤。”

梁展颔首应“是”,折返回来捎带了一句话,“娘娘让殿下凡事谨慎,莫要再冲动。”

“母后可有恙?可有妃嫔借着探望的名义前去奚落?”

“探望的妃嫔很多,最先去的是贤妃,说了些不中听的,惹娘娘生愠,还有姚宝林,也气到了娘娘。”

太子刮茶面,茶汤映出他单薄的睑,“贤妃与母后斗了多年,必然会去落井下石。姚宝林......呵。”

虎落平阳被犬欺。

区区一个宝林,也敢奚落皇后了。

太子没了饮茶的兴致,“淑妃呢?”

“至今未现身。”

“罪魁祸首之一,她倒是深藏了功与名。”

太子冷哂,重重放下瓷盏。

当晚,一声惨叫穿透黑夜,凄厉瘆人。

姚宝林手捂脸颊,惊恐地看着自己信任的宫女手握染血的碎瓷片,被冲进来的侍卫架住胳膊,按在地上。

太医到来时,姚宝林对镜晕厥了过去。

承昌帝匆匆赶来,在看到被毁了一侧面容的宠姬时,眉眼凝重,“谁指使的?”

范德才上前,“禀陛下,经审问,那宫女说是、是......”

“说!”

“是贤妃娘娘指使的。”

承昌帝皱起浓眉,当即传召贤妃前来对质。

丰容盛鬋的美妇人冷脸回呛范德才,“司礼监的狗东西不懂审讯,就让刑部的人来!连识别泼脏水的能力都没有,养你们何用?!”

贤妃出自将门,一向脾气火爆,怒气冲上脑门,谁的面子也不给,可对上承昌帝的视线,又立即委屈破碎,泪豆子说掉就掉。

“臣妾被人冤枉,陛下要替臣妾讨回公道!”

底气浑厚十足,嗓门子也大,偏偏哭得梨花带雨。

要不是顾及姚宝林的伤势,承昌帝险些被气笑,“收敛点脾气,别在这儿犯浑。”

贤妃忍着火气,可怜巴巴上前,一屁股坐在帝王的腿上。

丰腴健美的体魄呈现出小鸟依人。

贤妃有一股子野性美,小麦肤色,在一众妃嫔中独具特色。

承昌帝嫌她脾气火爆泼辣,但也因这份泼辣,颇为欣赏,与之共寝时,体感总是酣畅的。

“放肆了,下去。”

贤妃撇撇嘴,不情不愿坐在一侧,淡漠地盯着进进出出的御医。

院使走上前,“禀陛下,宝林醒了。”

承昌帝默叹,没有立即起身。

贤妃勾唇,属于姚宝林的恩宠只怕到此为止,半点不剩了。

因漂亮的脸蛋被当成景兰诺的替代品,脸毁,君恩尽。

可悲啊。

幕后之人是懂得诛心的。

“她平日得罪的人多,作妖作的。”

承昌帝没理,缓缓起身走进卧房。

卧房随即传出悲戚的哭声,断断续续。

贤妃趁机瞪了范德才一眼。

也不怪她不给范德才颜

面,谁被泼了脏水还会客客气气啊?

范德才讪笑,心思却不在应对贤妃上。

究竟是何人指使宫女,这事还要继续审问。

姚宝林被毁容的事不胫而走,传到季绾耳中时,她正在珍书阁为齐伯药敷膝盖医治风湿。

齐伯大大咧咧的,冬日都想不起添棉衣,整日穿着宽大的粗布袍子走街串巷。

“回头,我让馨芝给您送衣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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