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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榻上,小世子睡觉时些微的鼻息清晰而甜蜜。

她这么听着间,心中陡然一顿。

在这万物静谧的夜晚,她似乎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

有一个人,就站在院落外。

他无声地站着,就仿佛站了很久很久。

青葛知道自己大意了,也许小世子的柔软让自己放松了警惕,当然也可能是外面的鞭炮声太过喧嚣。

她缓慢地睁开眼睛。

望着锦帐上方繁琐讲究的绣纹,她有那么片刻的犹豫。

不过最后,她还是起身。

她看向床榻内侧的小世子。

他依然睡得安稳,偌大的脑门很有些岁月静好的静谧。

她垂下眼,到底下了床榻,穿戴过,走到了院落中。

此时如水的月光洒了一地,墙根处尚且有些零星残雪,相比于都城年节的繁华,这里显得过于冷清了。

青葛的云靴缓慢地踩在青石板上,那些发硬的雪渣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她推开院落的门,走出去,便看到了站在梧桐树下的男人。

远处的宫灯映照,将他过于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长到仿佛把他的影子融入到这幽黑的夜色中。

青葛沉默了片刻,走上前去。

她知道他应该猜到了,也许早一些,也许晚一些。

不过此时她站在身后,他却并不言语,只微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青葛在一处残雪跟前停住脚步。

她低垂着眼睛,望着前方一地的月光,并不知道该说什么。

此时的宁王垂着眼睛,就那么沉默地看着脚下的影子。

他看到她的身影被拉得过于纤细,落在秋叶上,也落在自己前方。

这时,一片沾染了雪的枯叶摇曳而下,最后终于轻盈地落在那拉长的影子上。

他终究道:“是你,是不是?”

青葛听这话,自然明白,他虽然是在问,但其实他已经笃定了。

如今想来,他从更早时便已经确认了。

从寻找那个女军士回来后,他大病一场,或许就已经知道了。

自己其实早已经发现了异样,只是忽略了,大意了。

或许也是逃避,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这个时候,她要放弃一切逃吗?

她苦笑一声,道:“殿下,你在说什么?”

宁王听这话,骤然转过身来。

青葛的心一顿。

之后,她缓慢地抬起头来。

清冷的月光下,她觉得那双幽深锐利的眸子几乎要把自己穿透。

他确实知道了,他已经看透了一切。

青葛抿着冰冷的唇,静默地站着。

宁王迈开脚步,一步步走过来,最后终于站在她面前。

他复杂的视线牢牢地锁在青葛的脸上,既压迫,又小心翼翼,像是万钧之力不知如何安放。

宁王抬起手来,微凉的指尖落在她的下巴,之后,轻抬起她的脸。

他哑声道:“看着我。”

青葛被迫抬起头来,望着眼前的男人。

距离太近,以至于她清楚看到了他眼底深不见底的晦暗,以及几乎要动荡而起的疯狂。

宁王的声音嘶哑,带着刻意的温柔:“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三三,是你,是不是?”

他的声音中带着无形的压迫感,让她想后退,想逃离。

但她没办法逃。

于是她只能轻笑一声:“殿下,你认错人了。”

曾经她确实扮演过宁王妃,扮演过夏侯见雪,也曾和他鸳鸯交颈,温柔缱绻,但是这一切已经过去三年。

光阴荏苒,她经历诸多变迁,早已经不复往日心境,便是昔日由莫经羲精心保养出的娇美容颜也已经不复存在,甚至可以残酷地说,宁王惦记在心头的那宁王妃早已经消逝了,永远不可能有了。

如今再提起过往,她又该以何面目,又能对他说些什么?

有什么可说的吗,两个人身份地位的差异,以及三年光阴的鸿沟,这些都让两个人无话可说,甚至三年前所谓的缱绻温柔,也都是镜花水月的一场虚幻。

她仰着脸,望着他,用格外平静的语气道:“殿下,我怎么可能是王妃娘娘呢,你难道忘了,我以前曾经护在娘娘身边。”

宁王扯出一个讥诮的笑:“你还在骗我,你躲在我身边,就这么看着我一直寻你,寻你寻了三年!”

他眼底猩红,声音却平静到让人害怕:“是不是恨我,恨到了不想再看我一眼,所以无论我怎么寻你,你都要躲起来,你宁愿远远地看着承蕴,宁愿对着自己亲生儿子下跪,喊他一声世子殿下,你都不肯和我相认。”

对此,青葛无话可说,她闭上了眼睛。

没办法再拒绝,但也没办法承认,所以她只能逃避。

宁王放开钳制着她下巴的手

,转而握住她的手:“你都看到了,我找了你很久。”

他突然说这话,青葛心便一跳。

宁王:“一直找不到,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

他微垂下细长的羽睫,用很低的声音道:“我已经寄希望于来生,只是终究会担心,不知道你本来的姓名,若到了阎罗殿前,是不是想寻你都寻不到。我只能告诉每一个人,我要找一个叫王三的人,我一遍遍地说,你叫王三,叫王三,我在心里念了很多遍你的名字。”

他话语中藏着太多激烈的情绪,这让青葛的身体几乎颤抖。

宁王感觉到了,他怔了下。

之后,他垂敛着漆黑的眼眸,审视她许久:“你在怕我?”

青葛摇头。

宁王陡然放开了她的手,后退三步。

隔着三步的距离,他沉默地看着她,眼神热烈而压抑,就这么描摹着她的每一处线条。

往日平淡无奇的容颜,此时每一处都是熟悉的气息。

他的视线太过直白,以至于青葛完全无法承受。

这种感情太过强烈,而她心底只有苍白平淡的匮乏,她确实没办法对他做出任何回应。

强行的相认,最后只能是终于发现,昔日的美好全都是一场虚假。

宁王看清了她眼底的逃避。

这种逃避是锉刀,在他心中最柔软之处,一下下地摩擦。

哪怕他早应该知道了,但是想一次,看一次,便磨一次,便痛一次,于是密密麻麻的痛充塞着心口。

再次开口时,他缓慢地道:“我要你回去想,想清楚再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三三。”

青葛无声地看着他,看着他眉宇间的寒意。

宁王锐长的眼睑微垂,压下翻涌的情绪,一字字地:“给你三日时间。”

青葛:“若我不是呢?”

宁王勾唇,笑得惨淡,却惊艳:“若你不是,我放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