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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酩坐在案前,一手搭在案上轻敲,“大师今日没出门?”

无芥泰然地抿了口茶,“若是出门,柏护法怎能寻得贫道?”

他这话说得像是知道钟酩要来,特意等在这里。钟酩眉心蹙了蹙没有追问,只开门见山问出自己最关心问题,“荇之想和我结契。”

无芥弯弯唇,“喔?恭喜。”

什么恭喜?他又不是来这儿收集祝福。钟酩按下焦急而忐忑心绪,“我是想问,是凶是吉?你之前说合于水……到底是合了还是没合?”

先前醉酒那次,他本来以为已经是合于水了,但没想到后面发展慢慢超出了他预期。他马甲居然上位踹掉了本尊,眼看就要修成正果!

钟酩这会儿终于回过味来——以目前情况来看,怎么都不像是合于水了。

“……”无芥默了一息,又张开嘴,“哈!”

熟悉爆裂式笑声炸得钟酩脑仁儿都在痛。他尽量按下隐隐腾起来火,“啪嗒”搁上两枚灵石,“这契到底能不能结?”

“若贫道说‘不能’,柏护法就不结了?”

“当然要。”钟酩眼底划过一丝暗光,“若天意不顺我,大不了将天撕了。”

搭在膝头手不易察觉地一颤,无芥清清嗓子,迅速将桌上两枚灵石扫入自己口袋中,“能自然是能。但合于水……确实是没合。”

“我和荇之现在到哪个阶段了?”

“贫道说过,柏护法姻缘起承转合皆在于水,现在已经过了‘转于水’阶段,就快要合了。”

转于水。钟酩眉心压下什么时候转于水了?

不等他深想,无芥话又拉回了他注意力,“想要合于水还差最后一道步骤。”

钟酩抬眼看去,“什么?”

无芥垂下眼皮掀开一道缝,目光落在他腰间古煞剑上,伸手指了指,“煞气挡道,难结连理。此等极凶极煞之物,当镇于噬魂渊中。”

带了薄茧手下意识按在那把剑上。

屋内安静了片刻,随即落下一道低沉声音,“知道了。”

·

江荇之回到昆仑山头时,钟酩已经坐在了院里。

见他回来,钟酩叫了他一声,“去哪里了,灯灯?”

江荇之走过来熟练地往他腿上一坐,勾着他脖子说,“去魔界发请帖了。”赚了宿尤份子钱。

钟酩立马坐直了几分,“怎么不叫上我?”

“我醒时候你又不在。”江荇之说着,捏住他耳朵兴师问罪,“你还没说你去哪儿了。”

“去找大师算卦,算我们姻缘。”

“算出什么结果了?”

钟酩就亲了他一下,“非常好,天作之合。”

江荇之被他逗得开心,又看现在气氛正好,趁机开口劝道,“阿座,你古煞剑要不要拿去魔界镇灵?”

他一副吹尽了枕边风模样。钟酩抬眼,酸溜溜地哼了一声,“怎么?还想着那魔头。”

“没有。”江荇之在他嘴唇上响亮地“啵!”了一下,“我就是看那噬魂渊是个隐患,怕在我们大喜时候出什么差错。”

喔,大喜时候~听上去就令人欢喜。

钟酩被吹动了,深觉有理。况且无芥也提醒他说结契之前,古煞剑得入噬魂渊。只是噬魂渊旁边就是夜渡川,他若要去镇灵……还是一个人偷偷去好了。

不到最后一刻,他马甲绝不轻易扒下!

钟酩便言辞模糊道,“嗯,再说。”

看江荇之还想说什么,他捧着人脸就吻了上去,堵住那张喋喋不休嘴,“亲热时候,不提这些。”

江荇之感觉他态度有所松动,就挂在他脖子上亲亲,“喔。”

晚上入睡前,江荇之照例想往钟酩屋里跑。但这次,后者却将他拦在了屋门外,“灯灯,今天自己睡好不好?”

“为什么?”江荇之连枕头都抱过来了。他只穿了身里衣站在屋门前,一头墨发披散在身后。钟酩看了他一眼,坚定意志差点被动摇。

对视片刻,钟酩把人拉到跟前,低头在锁骨上咬了一下,又牵过江荇之手按向自己,“知道了吗?想到结契太激动,我怕忍不住。”

!江荇之手一下缩回去,脸腾地红了,“不要脸。”

钟酩笑了一声,没有反驳,“嗯。”

“那我自己睡了。”江荇之说完又朝下方瞥去一眼,随即心跳砰砰地撤回视线,抱着枕头转身,“夜,夜安。”

清冷夜风都吹不散他脸上燥意。江荇之直到回了屋躺在榻上,还在抚着心口回想

墟剑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真是骇人。

他在榻上翻了两下,很快睡过去。

就在他睡去不久之后,旁边院中屋门悄悄打开,一道玄色身影趁着月色离开了昆仑。

寂静夜里。

唯有那簇艳丽月季在雪亮月色下尽情地绽放着,不分四季。

江荇之刚入睡时还没有做梦。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又置身在了熟悉梦境中——依旧是那片浩渺天地,旷野无垠。浓浓雾气在眼前散开,天穹下竟然出现了一幅幅画面,画中人影万千。

这又是哪一出?

江荇之循着心意往前走,上方画面也随着他走动而一一变换商家,皓生门,玉花宗,飘渺宫……全如画卷般向后延展。

他走出一截干脆飞身而起,朝着前方迅速掠去——四周画面也随之推展,江荇之仿佛穿梭在时间洪流里。

他看见商家成为九州第一商,带动了九州富庶;看见玉花宗武、术两派统一成新学派巫蛊;看见玄天剑宗问剑天下,游苏青收了名亲传弟子名为“蔺习风”。

还看见昆仑成为世人心中宛若神祇信仰,万千修士庇护所;魔界与人界两不相犯,宿尤当了几百年无聊魔尊后撂挑子不干,自此隐世于三界之间……

成千上万幅画面在眼前匆匆掠过,渐渐出现了一千年后光景。

江荇之穿过洪流,在尽头停了下来。

洪荒尽头是一座隐没于云雾间山峦,他停在山前,突然“砰”一声,大片金粉在眼前炸开。云雾消散,露出了再熟悉不过山头。

江荇之心跳蓦地停拍那是他主峰,栖停山。

他……回家了吗?

激动情绪轰然涌上脑海,他飞身冲了过去,在冲破那薄金幕障瞬间,梦境一下醒来!

刷,江荇之猛地睁开眼。

大片月光落在榻前。他心跳还在胸腔里又急又重地跳动着,好像依旧沉浸在回家真实感中。

这只是梦吗?他不这么觉得。

隐隐有一种强烈预感推动着他。江荇之翻身而起,赤足推门走出去他要去找墟剑,若要回去,就一起回去。

“阿座!”

砰,屋门推开,屋内空无一人。

江荇之愣了愣,又向四周环视一圈。神识铺展瞬间覆盖了整座山头,却没有钟酩身影,“柏慕!”

大半夜人去哪儿了?

正要同人传讯,一道雪亮长剑倏地从他隔壁屋中破门而出,悬停在他身前——莹莹白光比月华还要明亮,映在江荇之眼底,剑身嗡嗡作响。

“庭雪…剑?”

同一时间,千里之外魔界噬魂渊边。

玄色身影屹立于万丈深渊之上,脚下是阴冤亡魂,百鬼哭嚎。钟酩手持长剑,不远处夜渡川映着他神魂,熠熠生光。

浑厚灵力注入剑身,剑端在空中一转直对向深渊之下——煞气镇灵。轰!

轰!相隔千里,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白光如新雪初霁般包裹了昆仑山巅。

庭雪化作流光没入江荇之体内,熟悉悸动牵扯着他神魂,冲破时空桎梏,直奔向那一千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