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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泽有小时候的照片吗?”诸伏景光眼都不眨地问。

“没有。”

黑泽阵的回答干脆利落,他看了诸伏景光一眼,就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虽然银发少年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诸伏景光还是发觉他好像把人给惹毛了。他对着客房被关上的门看了一会儿,又低头去看收到的照片。

照片上,金发的小孩正在笑。

“波本……”

他轻声说。

那张照片在他的视线里停留了很久,诸伏景光站在逐渐暗下来的房间里,正午日光的剪影缓缓从他的脚下移动到了客厅的另一侧,然后隐没到窗帘后去了。

夜幕降临。

安逸的老街迎来了同样宁静的另一个夜晚。楼上的钢琴声在夜幕降临后不久就匆匆停止,生怕打扰到邻居的安眠;两只小猫已经在窗外的屋檐上大战了三百回合,最后一股脑滚进脏兮兮的草丛里去。

诸伏景光在顶楼的天台吹风,将星夜的古桥町一角纳入眼底。

黑泽曾经跟他说过,想不起来的事就别想了,反正你还是你自己,与其为难自己不如你上去看看风景。于是,每次在想自己是谁、记忆里那些模糊的人又是谁的时候,他都会站在这里,去看这座陌生又熟悉的城市,万家灯火的辉煌,和深夜的黑暗里埋藏的无数秘密。

他以前也经常这样俯瞰城市吗?

还是说,就像黑泽说的那样,他在做卧底的大部分时间都远离东京,也远离他熟悉的所有地方,在世界各地居无定所,只有某种信念牢牢牵引着他,让他永远都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四月底的风里灌注的都是柔和的暖意,将黑发少年的外套吹起,诸伏景光轻轻抖落帽子里的樱花,扣上兜帽,从天台的角落里找出一个早就不用的旧网球包,从天台的边缘一跃而下。

他抓住天台外的旋梯栏杆,单手用力跳到旁边的树上,动作轻盈地越过樱花覆盖的屋顶,然后顺着老樱花树的枝干灵巧地变换姿势,最终落到一座漆黑的小巷后。

“喵?”

“喵喵!”

两只正在打架的猫注意到这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顿时向他露出了爪子,于是诸伏景光从口袋里掏出平时用来塞给黑泽的糖,将糖块放到了一黑一黄两只猫面前。

他说,嘘,不要出声。

他记得这附近有位经常失眠的画家,想要创作出属于自己的奇迹,但从有这个想法开始,他就彻夜难以安眠,而每到黄昏降临的时候,就是他能睡着的最好的时候,诸伏景光还没打算去打扰这片刻的安宁。

他哄好两只猫,重新站起来,望向这座城市。

从下往上看,城市的夜景宛如狰狞的怪物,张牙舞爪的高大建筑错落地林立在天空中,像一座座缀满华彩的墓碑,却镶嵌在沉默的夜景里,将呼吸声都要覆盖。

怪物在他的巢穴里沉睡,猎人正在深海的荆棘丛中巡游。

谁是猎人?

肩膀上趴着一只猫,网球包上还挂着一只猫的少年行走在实际上并不算宁静的黑夜里,匆匆而过的行人大多不会注意到这看起来很普通的路人,于是少年穿过街道、走过霓虹映照的十字路口,在某个位置忽然止步。

“喵——”

两只猫弓起脊背,在兜帽少年停步的时候就转向了某个方向,就在这灯火辉煌的暗夜里,珠宝店的门被撞开,店员惊慌失措地躲在柜台后,抢劫的人打碎了玻璃柜,正在往包里胡乱装昂贵的宝石。

啪嗒。

脚步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一片混乱的珠宝店里,抢劫犯猛地转过身,用还在激动到颤抖的手抄起枪就对准了门外的少年。

穿着暗蓝色外套的少年好像只是路过,无辜地举起手,一手拎着猫,一手拿的是网球包。

他说:“我只是个路过的打网球的学生。”

就在抢劫犯稍微松了口气,就要威胁眼前的学生时,那个少年却忽然笑了。

云开雾散,月色空明。

从兜帽下面露出来的,是一双明亮的、仿佛皎皎晴空的蓝色眼睛。

诸伏景光在笑,跟平时的表情并不太一样,每次到这个时候,他总是能感受到更加真切的、更加实际某种情绪来,就像随着过去记忆的沉淀早就冷却在骨血里的东西重新燃烧起来。

有声音在喊他的名字,又或者是他正在呼喊某个人;于是,有几双手在他的背后,将他向前推去,就像以前他无数次感受到的那样。

月光下的少年抬起头来,笑意依旧,对近在咫尺的犯人说:

“不过还好,你们也只是几个抢劫犯而已。”

他毫不犹豫地往店里走去。

……

东京的角落里每天都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珠宝店的事件就像是一朵小小的水花,很快就连掀起的涟漪也消失不见。

珠宝店的店员小心翼翼地从柜台后面探出头来的时候,只看到那个少年正将倒下的几个歹徒堆在一起,又把落下的枪支放在柜台上。然后他转过头,对她说:“报警啊。”

愣住的店员这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拨通了报警电话,而就在她慌里慌张地跟警察说完情况,才想起跟少年道谢。她匆匆抬起头,想去寻找刚才的身影,却看到那个少年站在门口,望向门外。

警笛声由远及近。

少年在听到声音的时候就松了口气,往外面走去,只留下一句话:“警察就要来了,我先走了,不用担心,他们暂时还醒不了。”

店员想从柜台追出去,却被倒下的歹徒拦住了去路,她连忙问:“等等,请问你是?”

警察来了我应该怎么说?就在我家店被抢劫的时候,忽然有个看起来会杀人网球(划掉)在当假面骑士的少年闯进来,咔咔咔就把犯人打倒,然后你们来的时候他已经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走了?

这里又不是米花町!哪来那么多离谱的事啊!

诸伏景光听到背后的声音,其实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这个店员应该是外来的,没听说过他的事……

于是他对着那个珠宝店的店员笑了笑,说:“警察来的时候,你就说Shine(光)来过了就好。”

店员愣愣地看着那个背影,忽然想起自己刚来古桥町的时候,店长说的那个故事……

就是说,在古桥町的深夜里,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幽灵在游荡,不要惊扰他们,他们是这座城市的守护者,这里是东京最老最陈旧的区域,这里是某些秘密埋藏的地方。

当你在深夜遇到犯罪时,也许就会有看不清脸的幽灵从天而降,载着月光而来救你于水火之中,相传其中有一位是戴着兜帽、跟着两只猫的少年,他的名字是——

“假面骑士Shine?”

躺在床上的黑泽阵面无表情地关掉了古桥小报记者的Twitter,心想这些人的生活还真是丰富多彩。他还记得夏目的说法,C班的五十岚老师不是出车祸,是在当假面骑士的时候意外受伤进了医院——

不,那些乱七八糟的暂且不提,这两只猫是哪来的?

他刚睡醒就被两只脏兮兮的猫团子砸脸,一黑一黄的两只猫好像在外面冻惨了,跟着诸伏景光进门后就往整个家里最暖和的地方钻,很显然,那就是黑泽阵身边。也许猫对温度的感觉和人不一样,毕竟任何喘气的活人和没头的死人来了都得说黑泽阵身边就是北极冰川。

在黑泽阵开口之前,诸伏景光就眼疾手快地把两只猫从他身上拿了下来,说:“你从中午睡到半夜,我都从外面买食材回来了,待会一起吃晚饭吧。”

刚睡醒的黑泽阵面无表地把他的头发从猫爪子上救下来,嫌弃地看着那撮头发,然后又嫌弃地看看诸伏景光和他手里的猫。

“你的猫?”他问。

“不,就是附近院子里的流浪猫,以前是新井奶奶养的,去年她过世后就没人照顾了,我偶尔会去喂一下。”诸伏景光说的时候相当真诚,而且一看就都是实话。

“你,”黑泽阵懒得继续跟猫搏斗了,干脆靠得远了一点,“大半夜的带着猫出去打网球?”

那双绿宝石一样的眼睛里写满了被吵醒的不悦,换个人来了就要怀疑琴酒先生准备动手,可诸伏景光只是捏着两只猫的后颈,理直气壮地回答:

“对。我回来的时候还看到了冲矢老师在下面的便利店,他从便利店买了关东煮,还拿了两瓶加尔纳恰(Garnacha),跟我们学校的校长聊了几句,不过冲矢老师明明以前比较喜欢买威士忌的……”

难道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再加上家长会那时候发生的案件太多,让冲矢老师开始喝甜酒了?哎,冲矢老师真是辛苦啊。

黑泽阵:“……”

苏格兰,你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还是跟以前一样。

他没好气地说快带着你的猫去洗澡,别来烦我,我再睡会,这几天都没怎么睡着。还有,朗姆知道我可能在日本,也想对付波本,你最近少做些没意义的事。

诸伏景光就认真地问,黑泽你觉得,什么才是没意义的事?

黑泽阵看了他一会儿,没说话,干脆连人带猫一起丢了出去,然后关上了门。

——晚饭是寿司。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是寿司,但看到摆在桌子上的晚饭,黑泽阵倒是想起很多年前的某个秋天,伏特加从组织据点里出来,跟他说有人点了寿司外卖丢在厨房,但是人不见了,不如我们来加餐吧。

那次的寿司味道还不错,虽然黑泽阵就象征性地吃了一个。他记得那天后来还遇到了朗姆,朗姆的心情特别特别的差,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朗姆每次看他都不顺眼,黑泽阵早就习惯了。

“怎么样?”诸伏景光期待地问他。

黑泽阵看了一眼期待的小孩,感觉自己旁边是两只小猫加一只小狗……等等,那两只猫是什么时候上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