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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呼啸刮过, 刚刚那缕香皂的香气仿佛是她的错觉。

裴莺到底没忍住,被霍霆山捞上马后,她本能扶着他手臂的手轻轻在他衣裳上摩挲了下, 然后手指翻过来。

指腹干净, 没有血迹。

居然没摸到, 是胳膊上没血, 还是血已经凝固了?

裴莺黛眉拧了拧,正想换个地方再试试, 这时一只大掌伸过, 覆在她后颈上, 一把将她摁着贴在他的颈窝上。

“洗了, 不信夫人闻闻。”

裴莺看不见他,却听他声音里带着调侃的笑。

这人穿着的黑袍并不如何厚实,身上却暖烘烘的, 她贴在他的颈窝处, 被那源源不绝传过来的热气熏红了脸。

除了温度以外, 裴莺还察觉到了其他。

之前闻到的那缕香气还真不是她的错觉, 他居然真的沐浴过。

霍霆山低眸, 刚好看到怀中人的琼鼻小幅度的动了动,像兔儿在认真检查这块她待的窝干净与否。

男人的喉结滚动了下。

裴莺检查清楚了,心头大石落下后,她的注意力立马放到别的事情上:“霍霆山, 你让乌夜停下来。”

她侧坐在马背上, 乌夜体型大,脊背也被一般的骏马宽, 但哪怕她的后背抵着他的手臂,手也牢牢抓着他的衣襟, 这个姿势依旧没有安全感可言。

“怕什么,我还能让你摔下去不成?”霍霆山轻啧了声。

裴莺正想再喊他,惊喜发觉座下的乌夜慢了下来。不再是风驰电掣,它小跑着,速度比小电瓶快不了多少。

裴莺呼出一口气:“将军,我不想四处走了,我们回去吧。”

“到了。”他却说。

裴莺转开眼,待看清周围时,眼里划过惊艳。

初冬起了雾,但很快金乌冒头了,晨光暖融灿烂,洒在薄雾上,将那水雾也晕染成浅金色。

前方有一处湖泊,湖面泛着金色的淡光,仿佛披上了一件金色的袈裟,偶尔有几缕刺破水雾的晨光落于湖上,于是那一小方湖面变成了一面金色的水镜。

水中鱼儿轻轻甩尾,水镜霎时被打破,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这是大自然的工笔画,梦幻迷离,任何名家都难以模仿出一二分灵魂。

“还回去否?”霍霆山抬手给裴莺顺了顺她因跑马而微乱的鬓发。

裴莺很想说回去,然而那两个字卡在喉间。

往日她在州牧府里,虽也不时到郡里游肆,看的风景不少,但那些都是人文风情,和如今的自然美景不能相提并论。

“军中最坚硬的盾都没夫人的嘴硬,眼珠子都快黏在湖上了。”霍霆山抱着人下马。

裴莺脚踩在地上,有些软,往旁边踉跄了步。霍霆山顺手将人圈过,笑她:“夫人还需多锻炼。”

“我站好了。”裴莺抬手推圈在她腰上的铁臂。

霍霆山收回手,任她慢慢四处走。

如今入冬,草木枯萎了许多,不再似夏季般茂盛,湖边的草也只剩浅浅一层。

裴莺沿着湖边漫步,竟不时能看到水草下的鱼儿,或许是浮上来晒太阳的,一窝接着一窝,条条皆是膘肥体壮。

裴莺心里惋惜。

好肥的鱼儿,这般肥美的烤起来不要太香,可惜抓不着。

霍霆山见她低头看水面有片刻了,顺着看过去,便看见了水草下的那几尾鲤鱼:“夫人想吃鱼?”

裴莺不答反问:“将军,郡里应该没那般快能回吧?”

“今日能回。”霍霆山说。

裴莺愣了愣,喃喃道:“今日啊……”

这人竟只花了一宿便将那些豪强处理好了?

“能明日再回吗?我想明日回。”裴莺和他打商量。

“为何?”霍霆山皱眉。

这军营有什好待的,四处都灰扑扑,还连个浴池都无。怎的,她不嫌军营内脏乱,倒只会嫌他?

裴莺盯着鱼:“这里鱼儿肥,晚些寻张藤网捞几尾,烤着吃,想来滋味会不错。”

“就这?”霍霆山一顿。

裴莺转头看他,没有说话,但是杏眸里透出些明晃晃的意思:不然呢?

霍霆山转身,“何需晚些,现在便可。”

这湖边旁的不多,各类草木最多。

裴莺看见霍霆山走了一段,然后挑中了一根笔直的树枝。他并不用刀砍,折枝只凭臂力,似乎是轻轻一下便折了那直径约莫是鸡蛋大小的树枝。

裴莺听着那“咔嚓”的一声,莫名想到了那“拦腰折断”。

默默移开眼。

霍霆山摸出身上的短刀,两三下削平上面多余的小枝条,然后又几刀将树枝的头部削尖,削成一个圆锥。

连一刻钟都不到,一根简易的鱼叉就做好了。

霍霆山展眉,往眼角余光的那抹情影看,本以为会对上她的目光,结果只看了个侧脸。

她还在看那个湖。

一个破湖,不就是湖里有些鱼儿,有什好看的。

霍霆山面无表情的提着鱼叉往湖边去,一直走到水岸旁方停下。找到鱼群,估算了下角度,他提起鱼刺猛地往水里扎。

目标很明确,只要最肥的那一尾。

“哗啦——”

水花飞溅,在裴莺瞠目之中,一尾肥鲤就这样被他扎了上来。

这人站在岸边,扎鱼的同时,还有功夫躲了一下,省得水花溅湿他的衣袍。

霍霆山转头看,这回看见她睁圆眸子了,他嘴角微勾:“夫人想要几尾?”

……

两刻钟后。

看着面前燃着的火堆,看着火堆上串着的烤鱼,裴莺仍有些回不过神来。

烤鱼不多,只烤了两条。

火堆里啪滋啪滋的烧,偶尔有鱼油滴下,火星往上再窜高一截,火光下,那逐渐烧成金黄的鱼身漂亮极了。

“您竟会烤鱼?”裴莺惊讶。

这人是个州牧,手下干将成千上万,伺候他的人肯定也不少。如今瞧着他不仅会烤鱼,且还是个中高手。

霍霆山不以为意:“烤个鱼罢了,有何难。幽州地偏,山林不少,四时的春蒐、夏苗、秋狝、冬狩皆能猎到不少好物,待往后夫人回了幽州,莫说是烤鱼,我给夫人烤个熊掌亦不在话下。”

裴莺垂下眼眸。

回幽州,她不想去幽州,她想和囡囡一起去长安。

但他肯定不会让她去的。

不等裴莺收回那点惆怅,她手里就被塞了一条烤鱼。

“尝尝。”

好大的一条鱼,哪怕去了内脏,烤干了水分,拿在手里也沉甸甸的。

闻着很香,裴莺试着咬了一口。

去了内脏,再加这里的水质卓越,裴莺第一口吃到很是惊艳。明明没放佐料,却意外的不怎么腥,就算有一点土腥味也在能接受的范围内,比她以前在烤鱼店里吃到的好吃多了。

“如何?”霍霆山问。

裴莺如实说:“好吃。”

霍霆山嗯了声:“自然,夫人也不瞧瞧这鱼儿是谁烤的,旁人可没有这种福气。”

裴莺噎了下,然后默默吃鱼。

她觉得还是不要说话比较好,这样有食欲些。

山清水秀,湖光静谧,外加有美味,这个早晨倒是难得的惬意。

*

孟灵儿一觉醒来,发现身边的位置空了,她最初以为裴莺在帐外闲逛,但待她出了帐,遇到辛锦,却发现辛锦也在找人。

孟灵儿错愕:“我娘亲去哪儿了?”

两人面面相觑,担心倒不太担心,周围都是幽州兵,不可能出事。

“陈校尉,你有看见我娘亲吗?”孟灵儿问陈渊。

陈渊:“之前看见了。”

孟灵儿联想起刚刚偶然听到一些幽州兵说大将军回来,再琢磨了下陈渊这句话,不由心头一跳:“我娘亲如今和将军一起吗?”

陈渊面上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听了孟灵儿的话没什么表情,也没说话。

孟灵儿奇异的居然明白了。

娘亲真的和那人一起,他们去了何处?

孟灵儿在辰时的尾巴终于见到裴莺了,她听了水苏的来报,匆匆出营帐,果真看见裴莺了。

在她娘亲的身后不远,还有一道比她高大许多的身影。

孟灵儿仍有些怵霍霆山,下意识收敛了不少,只待裴莺走近了,她才小声问:“娘亲,您去哪儿了?”

裴莺:“在营地周围随处逛了逛。”

孟灵儿拉着裴莺的手:“这附近都是山,有什好逛的。”

裴莺想起初晨的那片湖,觉得还是有可取之处。

孟灵儿拉着人往帐内走:“娘亲,我们去用早膳吧,今日早膳吃胡饼。”

裴莺眼睫飞快眨两下。

胡饼很好,可是她吃不下了。

“囡囡,我用过早膳了。”裴莺到底说。

孟灵儿停下脚步,回头看裴莺,看了她半晌,又飞快往后掠过某处,脸色复杂。

莫名有种娘亲要被抢走的感觉。

裴莺是昨日午膳后出的城,今日午时不到,便乘马车回城了。

回去的路上,裴莺稍稍掀开一点帏帘,偷看这座经历了一宿暴乱的城池。

今日的远山郡要萧条许多,不少百姓选择闭门不出,某些胆大的将家中窗牗打开少许,从窗内露出半张脸往外看。

城中已经经过打扫,未见尸首,但短时间似也不能完全收拾干净。断掉的刀戟,破烂的衣布,还有东一只西一只的单履。

裴莺将帏帘放下。

马车一直行到州牧府的正院才停下,孟灵儿下来后见是正院,错愕道:“怎的直接来正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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