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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小蝶本来已经把泪意忍住,谁知一听见他这句话,好不容易筑起的堤坝便坍塌。

泪水狂涌而出,她低着头哭出声,小小的肩膀不住抽动,脸深深埋进梅凤年的臂弯,瞬间将他胳膊上的衣衫浸透。

梅凤年手掌轻抚上周小蝶的后脑勺,很温和地笑了下,又说:“我没记错的话,你最喜欢的花是垂丝茉莉,对吧。”

“……”周小蝶身形滞了下,抬起泪迹斑斑的小脸望他,有点疑惑,“怎么忽然说这个?”

“垂丝茉莉最难养,我前后花了好几年的功夫,才终于种出了一片垂丝茉莉海。”梅凤年深深地凝望着她,说,“本来准备等今年生日,就带你去看。可我好像撑不到那天了。”

周小蝶顷刻间再次泪崩,捂住嘴,泣不成声。

“小朋友要听话。”梅凤年宽厚微凉的大掌抚着周小蝶的脊背,一下又一下,“让你别哭了,怎么还越哭越厉害?”

周小蝶赤红着眼瞪他,视线模糊一片,低声说:“你闭嘴。”

梅凤年对上那双红彤彤的眼,莫名弯起唇,失笑:“我活到快入土的年纪,也只有你敢这么凶我。”

周小蝶眼泪鼻涕一股脑地流下来,又被她胡乱地抬手抹去,怒道:“闭嘴。”

说完,她便用力吸了吸鼻子,站起身来。

做了好几次深呼吸,等心情差不多平复下来,周小蝶便拿起桌上梅凤年的手机,拨出去一通视频电话,也不等对方接通,径自便将手机往梅凤年怀里一扔,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轻盈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完全从听觉中消失。

湖畔凉亭只剩下梅凤年一个人。

微风徐徐,蜻蜓点水。

梅凤年的神情异常平静,没一会儿,手机扩音器里的忙音消失,紧接着便传出一道人声,恭谨又温雅地道:“爸,您找我有事?”

梅凤年目光微动,看向手机屏里的英秀温润的贵公子,很淡地牵了牵唇角,随口问:“怎么样,四少。扶贫考察好不好玩?”

“还不错。”梅景逍也笑,一派温良儒雅的状貌,“这里的风土人情我很喜欢。”

“玩儿开心就好。”梅凤年顿了下,嗓音微沉,续道,“切记别太过,下个月4号你南哥还有正事要干。”

梅景逍:“爸说的是,我记住了。”

梅凤年半靠在太师椅上,看着手机屏里的小儿子,从那副漂亮的眉眼间,他依稀看见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不由再次生出几分感慨,叹了口气,说:“景逍,爸爸老了,又有重病在身上,我这段时间每天都掐着日子在过,估摸着自己是没多少天可活了。我死以后,你愿不愿意接我的班?”

听完父亲的话,梅景逍心头也微微一沉,抿唇,语气如常地说:“公司的事,大哥和二哥应该都比我熟悉得多。”

“老四。”梅凤年笑,“你知道我说的不是梅氏。”

梅景逍没有说话。

梅凤年接着道:“现在国际形势瞬息万变,组织里正是用人的时候,前几天我和‘神父’秘密联系的时候,已经向上面引荐了你。我们是父子,我了解你的心性,你和我,都有一样的追求和信仰。只有你来替我接任中国区代理人,我才能放心。”

对面,梅景逍也平静直视着屏幕里的父亲,片刻,点点头,“我明白爸爸您的意思了。”

梅凤年见状,唇畔缓缓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又漫不经心地说:“之前我去医院做检查,拍了片,发现肿瘤已经扩散到了骨头里。当时专家们都一脸沉重,就我一个满脸的无所谓。他们还很奇怪,问我为什么一点都不害怕,为什么有这么好的心态。”

“像这些蠢驴居然都能成为医学界的泰山北斗。”梅凤年摇头,心中似乎充满了惋惜,“当时我突然就明白了神父的话。”

“神父告诉我,他最开始认为,这个世界之所以充满罪恶,是因为资源太匮乏,人均得到的太少,所以才会有贪婪,有恶念。后来他又突然意识到,资源匮乏,归根结底,罪在人太多。”

“这个世界真的非常拥挤,只有通过各种办法清除掉不应该存在的人类,世界才会变得更好。”

“神父扛起了这个使命,所以才有了‘红狼’。恐怖袭击、病毒投放、在各个国家之间买卖机密、制造国与国的矛盾,以及挑起战争……组织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类更辉煌的明天。”

梅凤年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看着视频里的美少年,温声道:“在你和你两个哥哥都还很小的时候,我就开始告诉你们‘人类清除计划’的意义,当时,只有你发自内心认同神父的观点。当时我就知道,你堪当大任。瞧,现在你长大了,经历的事情更多、看到的黑暗更多,是不是更加觉得这项事业伟大?”

梅景逍认真听梅凤年说着,点头,“是的。”

“行了,其他事就等你回来再说。”梅凤年顿了下,又提醒,“别再给你南哥使绊子,乌市的任务要是再失败,神父会不高兴。”

梅景逍听完,眉心很轻微地皱了下,像是有点不甘心又像是有点可惜,静默几秒,最终也只能应道:“好,我知道了。爸爸。”

从白杨村成功脱险后,程菲和周清南在当天晚上七点多抵达了兰贵县城区。

同行的自然还有不远千里赶来救援的陆岩同志。

兰贵县就芝麻大点的地儿,解放牌红色大货车驶入县城后,沿着主街行驶几分钟,转过一个弯,便来到了酒店大门口。

几人回程途中,程菲已经用手机给赵逸文报了个平安,但尽管如此,负责接待工作的赵逸文还是担心得不行,生怕考察团的几位再在兰贵出个什么事。

远远瞧见货车驶来,等在酒店外的赵逸文本来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程菲和周清南从卡车头里出来,赵逸文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欣喜地迎上去。

“程助理!周总!”赵逸文一路小跑来到两人跟前,拍着心口道,“你们可算平安回来了!昨晚梁主任才被围殴致伤,您二位要是再有个好歹,我估计只能引咎辞职了。”

“我们没什么事。”程菲冲赵逸文笑了下,说,“小赵主任不用紧张。”

赵逸文点了点头,又蹙起眉:“对了程助理,你之前在电话里说,你们遇到了绑匪?”

“嗯。”程菲点头。

“昨天搞围殴,今天搞绑架,我来兰贵县这么久,还真是第一次遇见这么恶劣的事!太令人气愤了!”小赵主任义愤填膺,说着想起什么,又定下神,出主意道,“这样,程助理、周总,我这就陪你们去派出所报案!你们把今天被绑架的事一五一十说给警察同志听,相信很快就能侦破案件,揪出幕后黑手!”

“报案我一个人去就行。”程菲说。

话音落地,周清南眉峰微挑,侧目看了她一眼。

小赵主任也有点茫然,不解地问:“你一个人?”

“对呀。”

“这……”赵逸文干笑了声,眼神往周清南身上扫了眼,试探着问,“周总是有什么不方便吗?”

程菲卡了壳,但她下一秒就想好说辞,清清嗓子很随意摆摆手,道:“唉,就是一些想要钱的混混而已,也没给我们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我一个人去派出所说明情况就行了。周总没必要去,就留在酒店休息吧。”

“好吧。”赵逸文听完,缓慢地点点头。

两人商量完,之后便准备一起去附近的派出所报案。

程菲和赵逸文并肩走着。

她想起什么,问:“对了,老李他们俩现在怎么样?”

“在医院做检查呢,目前得到的消息是没什么大碍。”赵逸文。

程菲听后,放下心来,点点头:“那就好。”

又往前走了几步,她微蹙眉,察觉到背后似乎跟着一阵脚步声,下意识回了下头。

只见某位大佬踏着步子脸色平静,居然就一直无声无息跟在她和赵逸文后头。

程菲:“……”

程菲愣了下,脱口问道:“你干什么?”

“不是要去派出所报案。”周清南耷拉着眼皮没什么表情地瞧着她,语气淡淡,“一起。”

程菲轻皱眉头,急得一把将他胳膊拽过来,贴近他,声音也压得低低的:“你脑子被门夹了吗,那是派出所,你这身份不用避嫌?”

周清南淡淡地说:“理论上要。”

程菲:“那你?”

周清南:“但我比较任性。”

“……”OK,你叼。

程菲额头滑下一滴豆大的冷汗,无言以对,最终只能默默妥协,由着这位大佬跟自己和小赵主任一起进了县派出所。

一个钟头后,三人组从派出所大门出来了。

赵逸文考虑到程菲和周清南还没吃晚饭,本打算带两人去吃当地一家网红店,不料就在这时,一通电话却打进来,要他马上赶回单位开会。

小赵主任没办法,连声向程菲和周清南说着不好意思,之后便跟踩了风火轮一样飞速离去。

一阵晚风吹过来,拂面微凉。

程菲站在派出所大门外,冲赵逸文的背影挥了挥手后,嘴角硬挤出的笑弧便平直了,胳膊也随之垂下。

半秒后,她扭过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周清南距她大约三步远,不知何时点燃的烟,正迎着风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一张游戏人间的俊脸上神情散漫,也正直勾勾瞧着她。

真是怎么看,都不像个正经人。

程菲瞪着他看了会儿,蓦然上前,压低嗓音道:“我都把小赵主任糊弄过去了,你干嘛跟着来?万一这些警察发现你不对劲,把你抓了怎么办?”

周清南闻言,无端端便极轻地笑出一声,盯着她问,“这么紧张我?”

“……”程菲耳根子发热,不给这人插科打诨转移话题的机会,沉声,“现在是我在问你,你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来?”

周清南顿了下,食指轻掸烟灰:“那姓赵的对你有想法,你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