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缩在被子里的卫楚徐徐睁开眼睛,半天才回过神来,轻眨了一下。

没一会儿,卧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紧接着卫璟抬腿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端盆的阿黛。

卫楚腰侧的创口已经在这十几个时辰的休憩中好转了许多,虽并非大好,但至少不再流血,伤口处也不再生疼灼烫。

见卫璟进来,他迅速从榻上起身,穿上鞋子快步走过来,“世子怎的出门了?”

卫璟的思绪还停留在卫楚抱着他的那一幕,此时见半个时辰前亲过自己的人再度靠拢了过来,心跳不禁急剧加速。

“我,我,我困了,想歇下了。”

卫璟摸索着桌案的边缘,脚下的步伐被心情驱使得跌跌撞撞,仓皇着栽倒进被窝里后,便再一动都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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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楚的底子毕竟是不错,加之经常受伤的缘故,让他对痛楚的耐受力变得极强,甚至只要伤口有愈合的迹象,在卫楚的认知里,他的身体便算是恢复正常了。

但卫楚能恢复得如此迅速,还是全仗着他偷偷藏起来的那瓶上好的金疮药。

想起金疮药的来历,卫楚总是觉得十分挫败。

之前在后山,他被那鬼影般的少年打得吐血昏厥后,醒来就发现了身边多了个精致的小瓷瓶。

瞧着无论是药瓶还是药粉,品质都极好,卫楚便留了下来,此番若不是因为伤得实在太重,怕是还不曾想起这瓶药粉。

见卫楚这几日的脸色越来越好,未能成功给他擦身的卫璟自然也想不到他的腰侧还有一处血淋淋的伤口,只当卫楚两只手臂上的伤完全愈合后,也就罢了。

伤处既已痊愈,应当也有精力接受考验了。

卫璟靠在软枕上,伸手抓住了床幔上的流苏,漫不经心地晃荡着,余光默默打量起了那坐在桌案前,托着下巴赏花的卫楚。

花瓶里是卫楚今日从阿黛的手中讨来的、养在温棚里的花,只有几支,不过足以让他觉得满足。

得了花后,他就紧忙抱着瓶子回到了卧房,然后坐在凳上专心欣赏了起来,一看就是俩时辰。

眼睛一眨不眨的样子,着实像瞧见了肉粒饭的疯狂元宵。

“阿慈,你若是得空的话,可否帮我将桌案上的画本子拿来。”

那画本子是戏命昨日回京后,特意给他带来的,上面每一页都是用薄刃刻出来的栩栩如生的动物,正适合卫璟这种“盲眼”的人消磨时间。

“好。”

卫楚回头看了一眼书架边的宽大桌案,抬腿朝那处走了过去。

卫璟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卫楚垂眸看向桌面的神色。

桌案上的画本子边上,有一封他提前放置在侧的书信,正是卫璟亲自临摹的忠勇侯的笔迹,与真迹几乎一般无二,完全能够以假乱真。

若她真的是达奚慈,便绝不可能不主动同他提及纸上的字迹。

然而,当卫楚正朝着那桌案缓步走去的时候,卫璟的心却突然悬了起来。

他只觉得卫楚的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了他的心上,使他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不已。

千万要识得。

卫楚拿起画本子,眸光瞥见了一旁虚掩着的信纸,上书:侯府中有翎羽混入,吾已查清源头,只待时机一到,方可肃清奸佞。

卫璟微微眯起眼睛,沉默地等待着卫楚接下来的反应。

虽只是猜测,但不可不防。

“翎羽”乃太子卫骁的暗卫名号,除去同为暗桩以外的人,鲜少人知,神出鬼没的能力几乎不亚于镇南侯府的死士,虽远远比不过影卫的战力,但胜在千人千面,易惑人心。

倘若卫楚真是卫骁派来的,瞧见这封写着“翎羽”二字的书信,必定会心生警惕。

因此就算是他想方设法地意图留在卫璟身边,打算实施长远一些、并以此来达成利用卫璟的计划,也决计按捺不住可能会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清除的恐惧,定然会选择先下手为强的做法,此刻便杀了卫璟,然后离开侯府,万事大吉。

所以卫璟用这个方式来检验卫楚的身份,也算得上是万无一失。

卫楚神色微凛,但他不愿让卫璟心生忧虑,因此不打算开口告知,只默默将这信上的消息记在心里,拿起画本子朝卫璟走去。

卫璟心中的失望难以言喻,他聚气于掌,只待这翎羽接近他、袭击他的瞬间,便反手回击,将人一掌毙命于此。

“世子,画本子在这。”

卫璟坐在床榻内侧,需得卫楚探身过去,才能碰到他的手。

冷香扑鼻,卫楚纤细修长的脖颈距卫璟的手不到三尺,连那苍白皮肤下的青色血管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人竟连如此脆弱的命门都敢于随意暴露在他的面前。

是太过笃定自己没有武功,还是更为技高一筹的心理战术。

见卫璟虽握住了自己递来的画本子,却拿得不稳,卫楚不禁有些诧异,下意识侧过头来看卫璟的脸色,浅浅起伏的经脉离卫璟的手掌已不足一尺。

卫璟骤然松了口气,心弦大开。

卫楚皱起眉头,凑得更近了些,担忧地问道:“世子?您不舒服吗?可是需要司空大夫来……唔……”

没成想,他刚转过头,就被卫璟一把捏住了下颌,随后,一双温暖湿润的唇瓣便覆了上来,轻轻碾磨着那两片苍白——

似是庆幸,又仿佛是歉疚,更像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卫楚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情急之下,他顾不得反应面前的人是何身份,下意识伸手朝他怼了过去,一下子将卫小世子推了个四仰八叉。

跑到门口,又想起了自己的花。

卫楚当场站定在原地,倒退着走回几步,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到桌前抱了花瓶,忙不迭地抬腿跑出了卧房。

仰面躺在地上的卫璟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抬手揉了揉磕肿的后脑勺:“……”

***

卫楚在另一间卧房的这一晚睡得极不踏实。

无论怎么催促自己入睡,都能想起卫璟贴着他嘴唇、严丝合缝的细腻亲吻。

卫楚在柔软的床褥中翻来覆去了几十上百次,才堪堪在天亮时分闭了会儿眼睛。

可还没等他睡熟,院子里的下人们便已经轻手蹑脚地开始为主子们准备起了早膳。

若是寻常人,也许倒听不清楚他们落得极轻的动作,可放在此时的卫楚耳中,外面人的每一个动作都犹如在他耳边放大了千万倍一般,时刻提醒着他出了这间卧房,就要面对今日的卫璟了。

想到这里,卫楚不禁有些手足无措。

他匆匆起了床,随便洗了把脸漱过口,就将坐榻上那团哼唧个不停的狗崽子们裹在了被子里,趁着他们都在忙活,忙不迭地抱着被子逃出了卧房。

带着小元宵们出去,等回来的时候,卫璟问起时,他也好找个借口声称去遛狗了。

在后山上转悠了将近一个时辰,卫楚正抱着元宵的三个胖孩子往清沐阁走,途经侯府后花园时,突然听到了杨安茹和一年轻女子的谈话声。

“安茹,你怎的还不带我去见你五哥?”说话的女子声音骄纵,听上去倒像是个被宠惯了的千金大小姐,“早就听说镇南侯府的世子轩然霞举,气度无双,我这次可是特意来瞧他的,若是当真如传闻中……”

杨安茹打断她道:“你有所不知,我五哥哥已经娶亲了,昨儿个你硬是要去,我便想着让你瞧瞧我五嫂嫂,也就消了想要嫁给五哥哥的念头了。”

“哦?从卢阜城这一路过来,我怎的未曾听说他成亲了?还有,在侯府的这几日里,我怎的不曾见过你五嫂嫂?”

卫楚给探出头的小元宵掖好了被角,屈指漫不经心地敲了敲身侧的栏杆,声音是一成不变的波澜不惊:

“你如今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