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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达返身从外屋取出一个锦盒:“这是那天晚上闻小姐拜托我转交给澄少爷的礼物,我听说只是一副顾绣,就自作主张收下了,要拆开看看吗?”

陆世澄伸手把盒子拿过来,自己打开盖子。

锦盒里是一个圆型的小绣屏,上面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猫,猫毛洁白胜雪,猫眼澈如琉璃,猫爪正扒拉一个五彩斑斓的小绣球,表情活泼而自信。

陆世澄凝神端详着绣屏上的猫,那猫也似在跟他调皮对视。

长得可真像闻亭丽。

他有点怀疑这是闻亭丽拿着自己的照片去绣坊定制的。

方达察言观色,对这绣屏赞不绝口:“闻小姐真是用心,这东西不村不俗,不管放在屋子里哪个角落都自成一景。”

又笑道:“对了,喜俪梨汁的广告合同已经拟好了,若是先生看了也觉得没问题,我就约闻小姐今天傍晚在曙光大厦签字了。”

他将合同拿给陆世澄过目。

陆世澄接过来慢慢翻看。

【闻亭丽那边没问题?】

“闻小姐甚至表示愿意免费帮我们打上三整年的广告。”

陆世澄没吭声,只将身子向后靠到椅背上,同时高高举起合同挡住自己的脸,仿佛要认真研究合同上的每一个字。

方达忍俊不禁:“那我马上给闻小姐打电话约时间?”

看出陆世澄并无反对之意,方达迳自走到一边拿起电话。

“闻小姐,我是方达。”

聊了几句,方达回头朝陆世澄看了看,对着电话那边笑着说:“不行,这一套在陆先生面前完全行不通,他从不会因为这番说辞就见客的。”

陆世澄好奇放下合同,方达看在眼里,忙改口说:“我帮你问问陆先生,待会再给你回话。”

放下电话后,他说:“闻小姐说她在陶陶居订了晚餐的位置,今天签完合同后,她想请陆先生吃顿便饭,她说有件重要的事要当面跟你说。”

今天?陆世澄一滞,今天不行,这几天陆克俭不时传来一些异动,他在等他们自己露出马脚,暂时还不能轻举妄动。

方达看陆世澄久久不肯接茬,笑道:“闻小姐说这件事极其重要,非当面跟陆先生说不可。

她说她不会占用陆先生太多时间,若是陆先生不肯见她,她就一直在陶陶居等,直到陆先生有空来见她为止。”

陆世澄心里有点乱,起身在桌前来回踱步。

方达目光跟随着陆世澄:“记得陶陶居离曙光大厦不远,一顿饭也要不了多少时间,万一闻小姐真有什么要紧的事呢。”

陆世澄回眸朝方达射了一眼,方达干笑着把话咽了回去。

陆世澄想了想,指指门外,你手头还有一堆事情要忙,要不你先回去吧。

方达一听便知陆世澄这是不会去了,只好说:“是。”

方达走后,陆世澄继续翻阅手头那堆公函,然而公函上的字仿佛在眼前跳动,看了半晌,连一个字都没能看进去。

到最后,他索性把笔扔到一旁,揿铃把陈管家叫进来,叫他帮自己给闻亭丽回个电话。

陈管家茫然: “闻小姐的电话?”

陆世澄一指桌上的电话机,刚才方达打过她的电话,问问电话公司就知道号码了。

电话刚响两声,那边闻亭丽就接了,看样子她一直在等这边回话。

“闻小姐,我是陆公馆的陈管家,陆先生让我跟你说一句:今天他得跟几位朋友谈事情,恐怕直到八点前都抽不出时间,如果你不介意等到八点以后——”

陈管家捂住话筒,笑呵呵地说:“闻小姐非常高兴,她说她可以等的。”

陆世澄面色如常,可是耳边似有什么东西在吵,咚隆,咚隆——那分明是他自己的心跳声。

他别过脸看向窗外,竭力等自已的心跳恢复平静,才回过头继续吩咐陈管事。

【那么,晚上不用给我准备晚饭,我在外面吃。还有,傍晚七点半我要用车,让老黄务必准时在力新银行门口等。】

陈管家垂眸应道:“是。”

当天签完合同,已是傍晚五点钟。

方达亲自将闻亭丽送到曙光大楼的外面,闻亭丽开心地跟方达握手告别。

之后她便从车行叫了一辆车赶到了陶陶居。

她订的那个私人包厢位置隐蔽,价格也昂。

换平日,她是绝不可能来这种地方的,但相比前一阵,现在的她手头宽裕了不少,欣欣的奖金已经发下来了,上午她还收到了馥丽诗的广告尾款,接下来几个月,她不但不必发愁一家人的生活,就连大学第一个学期的学费也有了着落。

更何况,这次她要请的人是陆世澄,对她而言,这顿饭意义非凡。

黄远山的话时不时窜上她的心头,昨晚她已经想得很清楚,在经过这一次的风波之后,她比从前更有勇气,对生活的态度也比过去更积极,那么,有些事非得再试一次才不会后悔。

抱着这样的想法,闻亭丽几乎是以一种雀跃的心情走进陶陶居,上楼在窗边坐下,请仆欧拿菜单上来点菜。

还好此前请陆世澄吃过一次饭,之后又在陆公馆用过一顿晚饭,对于陆世澄的口味,闻亭丽心里大致有个数。

对着菜谱足足研究了十多分钟,她非常谨慎地订下了五菜一汤,全是色香味俱全的名菜,且都符合陆世澄的口味,末了她交代店里:先上点心和小菜,八点之后再上正菜。

仆欧一走,闻亭丽仰头看看钟,现在是六点多,也就是说,还有一两个钟头她就能见到今晚的客人了。

这一想,她捂住胸口紧张地吁了几口气,忽又低头轻轻笑了起来。

她简直搞不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情,仿佛很紧张,却又充满着期待,同时还有一点罕见的含羞,以及,一点点担忧。

至于在担忧什么,她决定先不去想它。

坐了一会,她悄悄从包里拿出高筱文送她的粉膏,出门前她特地擦了点粉,嘴上也涂上了樱桃色口红。

镜子一打开,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骤然出现在面前,怎么会有那样亮的眸子,黑瞳里像揉碎了金子,又像是春日里的水池,每一瞥都好似有水波在荡漾。

闻亭丽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的自己,全然陌生,却异乎寻常地可爱,左一瞥,又一瞥,近看,远看,越看越觉得奇怪,她索性收好粉饼,直起身,趴到窗口托腮看起了风景。

望着望着,天边从橘红色变成了暗蓝色,再然后,那点蓝也消失了,到最后,天幕变成了黑丝绒似的一大块,雾沉沉,星光也稀少,街上的灯逐一亮了起来,仆欧进来揿亮房里的西洋壁灯。

闻亭丽坐到灯下继续等。

走廊上来来往往都是客人,独她这一隅格外安静。

她耐心地在茶杯里沾了水在桌上写写画画,时不时在心里筹划着待会见到陆世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突然间,仆欧在外面敲门。

“小姐,可以上菜了吗?”

“再等等,我的客人还没到。”

“可是再不上菜的话,厨房就要下班了。”

闻亭丽抬头,惊觉时间已到九点了。

菜上桌后,闻亭丽拜托店家用盘子将菜一一罩上,时间的确不早了,但她期待的心情丝毫未受影响,陆世澄早说了自己会很晚,也许他此刻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外头,客人们似乎正成批离开,走廊上充斥着醉话和笑声,不久之后,外头便彻底安静下来,偶尔有人在门外走过,也是店里的伙计。

终于,有人进来歉然说:“小姐,我们打烊了。”

闻亭丽耷拉着脑袋。

再没有比这更令人尴尬的场面了,高高兴兴张罗了一桌菜,客人没来。

十点了。陆世澄再怎么忙,这个点也能赶到了。

即使是临时有急事不能来,以陆世澄的为人,一定也会找人通知她的。

所以,他这是明明白白地爽约了。

她的一腔期待和热情,一瞬间全化作了难堪和不解。

她知道,陆世澄不是个说话不算话的人,但凡事总有例外。

或许,他猜到今晚这顿饭意味着什么,因为不想令她尴尬,所以干脆避而不见。

总之不管怎么说,再枯等下去就有点可怜了,门外又多了几个茶房,大伙都好奇地望着她,闻亭丽闷闷地起身:“麻烦帮我把菜包起来。”

回到家,周嫂吓一跳:“脸色怎么这样难看!生病了?”

闻亭丽进屋第一句话却是:“今晚陆先生身边的人有没有打过电话来?”

“没有啊。”周嫂莫名其妙。

闻亭丽失望到极点,一言不发把菜盒递给周嫂,没精打采回到自己的卧室,仰天倒到床上。

周嫂有点着急:“究竟哪里不舒服?要不去请大夫?”

闻亭丽抬手盖住自己的额头:“跑了一整天,有点累到了,没事的,小桃子睡了吗?”

周嫂稍稍心安:“小桃子知道姐姐会晚一点回来,她等不及就先睡了。对了,傍晚有个叫平的女人打电话找你,她让你一回来就回这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