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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哥,你这小舅子可真有意思。”

霍戍看向一脸求真的纪文良,道:“你哥是还想掉河里几回,嫌上回掉进去还不够不成。”

纪文良睁大了眼:“桃子哥什么时候落过水啊?”

霍戍未予回答,道:“赶紧吃了东西继续赶路。”

不经意间已经到了午时,雨这当儿总算是支住了没下。

只不过天还是灰沉沉的,还没有要亮开的意思。

树木枝叶上已经积攒了雨水,诸人都不敢在树下坐。

只得站在旁道上蹲着吃点干粮,给牲口减轻的重量。

“大伙儿给牲口喂点水和草料,吃了干粮继续出发。晚间当还有雨,得尽快到水溪县。”

桃榆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有些昏沉。

见着马车还在行驶,他支起身子拉开车帘,见着外头还是一样的昏灰,雨色未改,一时间竟是分辨不清什么时辰了。

“醒了。”

桃榆揉了下眼睛,看着慢了些马速停在了马车窗前的霍戍:“现在什么时辰,到哪儿了?”

“午后了,吃点东西,距离水溪县当还有两个多时辰。”

桃榆有些意外,自己竟然睡了那么久。

他应了一声,自去拿马车里的干粮吃。

不想一觉竟睡了一个多时辰,可睡着间他也未曾全然入眠,睡得很是浅。

梦还多,一会儿是爹娘,一会儿又是赶路,梦也乱七八糟的交织在一块儿。

在马车里坐的时间长了,窄小的空间里头终是发闷,随着行路愈远,桃榆愈发的感受到了远行的不适。

不过他晓得比之大伙儿在外头戴着斗笠定着雨,还得看着货物赶车,他在马车里的条件已经好太多了。

不适应归不适应,他安静的待在马车里头,没有哼唧一声。

车队是在天擦黑的时候进的水溪县。

其实也才酉时,时辰算不得晚,只是雨天总黑的早些。

不知是下雨的缘由还是小县城里人少,这个点街市上行人已经有些伶仃了,车队进城,偶有进出城的人都在看稀奇。

别说是行人萧条,城中也就沿主街的商铺点了灯笼还开着门,偏街上的铺面儿都连三接五的都已经打了烊。

一行人都是同州附近的百姓,在州府上时只听外地来的说同州繁荣热闹,自还没有什么感觉,这来了地方县城,方才有了个深刻的比较。

桃榆本还挺好奇别地是何模样的,瞧着这凄凄雨色下的萧条,竟是全然还不如同州玩乐之多。

“客官们住宿么,住的人多我们客栈今日可消价。”

左右是要寻住处的,葛亮便问了一嘴:“什么个价?”

客栈的掌柜听见外头的动静不小,揣着手探了个脑袋出来,见是个商队,也不顾雨冷连忙走了出来。

招呼道:“看几位住什么房间,价钱都好商量嘛。”

这阵子没什么生意,店家都热情:“外在给几位送两个小菜如何?”

葛亮看向霍戍。

霍戍道:“就在这儿落脚吧。”

桃榆手脚发软的随着霍戍走进客栈,左右打量着这间客栈,入目之间,一派陌生。

客栈当是开了有些年头了,陈设有些老旧,为节省开支,烛火灯笼也点的少,雨天的室中有些暗。

伙计缩着脖子搓着手,只等在一头看旅客是否住店,这方才去忙活。

这样冷飕飕的雨夜里,家里定然是会烧个热汤菜,若早有预备,指不准还是猪肺萝卜汤。

一家人围在桌前,脚下是炭盆,桌上是热菜,他爹少不得会打一碗酒出来,一边咂着酒,一边与他娘说着村里的琐碎事务。

霍戍沉默寡言,必然在他身侧给他夹着菜。

家里的暖和,一时间与这凄冷的客栈有了鲜明的对比。

他深吸了口气,尽量把那份油然而生的不适从感觉给压下去。

客栈的客房一般分为天号、地号、人号、通铺、柴房和马圈几种房间。

他们这等出门行商,又不是大商队,一切还是以节俭为主。

不过霍戍和葛亮到底还是个讲良心的领头,再省也没打算叫大伙儿睡马圈,跟牲口圈在一块儿躺上一晚,可想而知那滋味。

这长途跋涉的,若是休息不好,后头的路会越来越难走。

想着柴房也不冷,倒是可以将就一晚。

店家也通人情,听闻是同州那头要出门做生意的,还想着多得惠顾。

二十文一人一晚的通铺收十八文一晚,诸人有些犹豫,毕竟睡柴房才十二文钱一人。

如此一说,两个大男人便有了些心动。

桃榆见此却道:“可供热水?”

“我们这是小本生意,住一晚上才多少钱,哪里还供得起热水。”

霍戍和葛亮闻言都凝起了眉。

桃榆见此与霍戍低语了两句。

得到相同意见,桃榆方才道:“这样吧,我们住通铺,掌柜的行个方便让大家伙儿洗个热水澡如何?若是不能,自也只有住柴房了。”

掌柜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还是道:“夫郎真会削价,依你的。”

霍戍又另给桃榆开了个客间,要了人字号房。

诸人赶了一整日的路,也都有些疲乏了,自去冲热水澡的冲澡,喂牲口的喂牲口,在大堂里吃茶的吃茶。

桃榆拿着号牌,先行回了房间。

霍戍结完账,又同小二要了热水跟茶,这才去了房间。

人号房间大几十文一晚,却并不多宽敞,远远是不如纪家的屋子。

物品也是陈旧,不过胜在打扫的干净,倒是并未引人不适。

霍戍进屋没见着桃榆瘫倒在椅子或床上,不想竟提着笔正在桌前不知写什么。

他原本以为是在跟家里写信,不想走上前去,却瞧见册子上记着大沅朝五十一年,经行水溪县,夜宿湘月客栈,开十八文通铺十三张,四十文人号客间一间……

“记账?”

桃榆应了一声:“出门分分文文的都当记明白,一则后面能算开销,给大伙儿生意做成的钱,二来若有扯皮的,也好有凭证。”

霍戍道:“看来这是还带了个账房。”

“为难你身兼数职,到时候得多分一些银钱给你才是。”

桃榆笑了笑,静心仔细写完以后,方才放下笔待着墨干。

他看向一头理着包袱的霍戍,起身走了过去,忽而一头扎在了他的身上,整个人都依着他的后背,像是一条无骨鱼一般。

霍戍眉心微动,偏过头看向抱着他腰的小哥儿,黏黏糊糊的贴着他。

“怎么了?”

桃榆摇了摇头。

许是头一次夜宿他乡,有些陌生,又或是颠簸了一路,身子有些疲重。

虽整日都不曾下过马车走过一步路,可是一直圈在马车上也并不见得多舒坦,腿脚盘的发胀。

他黏在霍戍身上,道:“我就是觉着腿有些酸。”

霍戍没说什么,折身把人抱了起来,送到了床边坐下。

他握住桃榆纤细的脚踝,往上些给人轻轻的捏着小腿肚子。

“歇会儿我给你叫点菜,你吃了便早些睡下。赶路不比干活儿轻松。”

舟车劳顿自有道理。

“就别叫菜了吧,让大家看到不好。”

桃榆靠着霍戍:“吃些干粮就是了。”

“花钱也是花的自己的钱,出了水溪县就要进连平府了,届时有很长一段路不能见着县城,你就是想吃也吃不了菜。”

桃榆道:“那少叫一点,我也没什么胃口。”

不多时,小二送热水上来,霍戍便吩咐了饭菜。

桃榆撑有点昏沉的身子去擦洗了一番,泡了个热水脚,倒是舒服了些。

夜里吃了一碗饭,早早的就进了被窝里。

霍戍没去折腾旁的,先行陪着人睡下。

外头的被窝难免冷,霍戍躺着倒是没多一会儿便暖和了。

依照往常,只要靠着霍戍在暖和的被窝里,没一会儿便就睡着了。

今儿身子分明倦的很,却是不怎么睡得下。

躺在床上也总还觉得摇摇晃晃的,感觉还在马车上一般。

他合着眼睛,尽可能的想让自己赶紧睡着。

霍戍搂着怀里的人,往日里睡前必当聒噪的小哥儿,今日安静的有些让他不习惯。

他借着微微烛光,垂眸间见着桃榆眼尾微红,眼泪已经滑到了脸上。

他眉心一紧,虽是未有多言,他也晓得桃榆是想家了。

霍戍并未出言安慰,只是将人抱的更紧了些。

虽是心疼,可若是今日不曾带他出来,他在家中定然也会因为思念他而如此。

两厢都得是要哭。

当真是个哭包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