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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榆指了指前头赶着驴车,心却早飞在了马背上的纪文良。

霍守闻言未置可否,但扯了扯缰绳,骑着马去了纪文良身边。

有了范伯霍守几人加入队伍以后,白日里负责看管着马匹,夜里扎营后便带着同州的乡亲骑马训马。

慢慢的手底下的人都掌握了一些骑术,虽然马技一般,但好歹是能上马了。

如此一来规管马匹可容易得多了。

再者有了来时的经验,又打通了渝昌府的路段,回去行程放得格外快。

一路上过来,越是到南边,经行路上碰见想买马的人是愈发的多了起来。

霍戍捡着价格出的高的,卖了十来匹出去,不仅减轻了商队的活儿,还赚了千余两银子到手上。

不过月余的时间,商队便已经进了同州的地界。

六月中,一场夏时的大雨来的是又急又凶,给热浪中的稻田狠添了把水。

虽是缓解了些干旱,雨水却是没个平准,灌的有些太厉害了,将田坎都给冲垮了不少。

“哎呀呀,这背时的天!我这许多的虾啊!”

纪杨宗提着个篓子,在虾塘下的斜坡上不断的往篓子里捡着青虾。

两寸多长的大青虾又弹又跳,在草坡上跳的到处都是。

雨下得没个节制,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才穿出来的草帽蓑衣上便像是被水淹泡了两日一样湿透了。

“好不易长大的虾,给冲跑了小桃子回来吃个什么嘛!”

纪扬宗一边捡虾,一边指挥着大牛:“多开几个缺口来,不晓得这雨还要下到什么时候。”

黄蔓菁也是挽起了裤脚,不断的捡着被雨水决了堤而跑出来的虾。

村野地间,不光是他们两口子在地里头奔忙着,其余的村户也都扛着把锄头,从这块田寻到那块田去。

豆大的雨点子密密麻麻的砸下来,砸在田间方才抽穗的稻苗上,叫这些正朝着结果的庄稼抬不起头来。

这场雨也无疑都砸在了农户的心口上。

一夜下来,农户都没得个安稳觉,天刚刚亮,饭也没得心思拾弄,尽都钻去里田里地间。

村地上一片哗哗的水声,溪河上涨,拓宽了两倍不止,也不晓得是本来溪河里的鱼,还是谁家的塘子遭了秧,河里的鱼是可见的游动。

田地间一片唉声叹气。

“我那茬早稻都飞花了,这叫雨没个日夜的冲,今年的稻谷收成还有个屁的指望。”

“鱼田里养的些稻花鱼跑了大半,谁也没好上哪儿去。”

纪扬宗拉着一张脸,背着手看了看自家的农田情况,也看了看村里的,脸色不见和缓。

夏时庄稼不是受旱就是受涝,要平平和和顺利一年是鲜少有的事情,这么多年的庄稼汉,叫苦归叫苦,却也都习惯了。

他站在田埂的高处,望着雨后青葱的山林旷野,心头格外惆怅。

小桃子跟霍戍走时,这一片儿还是灰蒙蒙的枯败之色,不知觉中树木抽了芽,又开了花,今朝已是枝繁叶茂。

算算已经快四个月的光景了,却是迟迟不见人回来的身影。

昨儿这大的雨,也不晓得商队现居的地方有没有受夏雨的侵袭。

“里正。”

“里正!”

纪扬宗恍然回头,这才发觉有村民在唤他。

“啥事儿嘛?稻子遭淹了不是?”

“这雨下得均,谁家还能没被淹着一二的。我不是说这事儿,见着里正想问问桃哥儿有没有给家里来信嘛。”

纪扬宗看着村妇叹了口气:“我也都有些日子没收到信了。”

“这去了都快小半年的光景了,传回来的消息也就那么只言片语,又遇见这大的夏雨,我心头慌着咧。”

村妇忧愁道:“里正,他们不会在路上遇啥危险吧。”

纪扬宗道:“出门在外的哪里能一帆风顺嘛,都是附近十里八乡的人,大家伙儿会互相照应的。”

“再者走商也是风餐露宿,没那么好送信回来,即便是递了消息,路上不也还要时间么。”

纪扬宗心里也还恼的很,不过他也能理解乡亲的心情,自家的最大劳力在外头跑着。

村里遇上了夏灾,心里头更是没个指望,哪里容得外头的男人再有半分不测的。

心里忧惶,人之常情。

“我上月收到信说已经到渝昌府了,这算算日子怎么也该到了北域,说不准儿卖了货都已经往回赶了。”

村妇听了纪扬宗的话心里稍稍安稳了些,多少又有了点盼头。

“前些日子我去城里买烛火,听说外乡那些偏僻地方匪患可厉害着咧。苹乡里那个做香烛卖的,男人就是跟着商队出门叫匪徒给杀了。”

一道声音突兀的介入,村妇悬着的心立马又提了起来。

“三姐,你又上城里胡听些啥闲嘛!”

纪望兰捏着两根被雨冲断了的芹菜道:“我说的是真的嘛,小六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啊,那卖香烛的说起就是一阵哭咧。”

村妇听着纪望兰如此说,眼睛已然红了起来。

立时就代入了自己在外头的男人:“我家那口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我可怎么活啊!今年庄稼也没甚盼头,这真是要叫举家卖田卖地了。”

“哎哟,贺娘子,哪里就到卖田卖地的了。”

纪扬宗竖起眉毛,忍不住道:

“三姐,你说些甚么话嘛!明晓得贺娘子他男人在外头,你说这些不是叫人心头没个着落么!”

“我就是有什么说什么嘛,哎哟,真是的,不说了不说了。”

纪望兰摆了摆手,转见着村妇已经在楷着眼睛,上前去挽住了村妇的手:“瞧你还给哭上了,这不是别人家么,没事啊。来,这两根芹菜拿回去熬个汤吃。”

劝走了村妇,纪扬宗憋着一肚子的气,懒得理睬他三姐,折身也要回家去。

纪望兰却追跟了上去:“小六,我听说昨儿大雨把家里的虾塘给冲垮了呀?”

“咋的嘛。”

“那虾脆的很,冲出来在颇上滚一遭放回塘子里就活不了了嘛。落进去死了也是糟蹋,袁飞这孩子前些日子不是回来了嘛,孩子出去也劳累了好些日子,我拿两只虾给孩子煮个汤补补身子嘛。”

纪扬宗胸口起伏了下,塘子里头一年养虾,肥大能吃了少不得给几房分一些尝尝新。

昨儿捡的虾没重新放回塘子里,正是要给兄弟姐妹几个分些,纪望兰这么问上来,他也没说什么,由着他三姐撵在屁股后头。

回到家,正巧老七也在。

“六哥,三姐也过来了。”

“哟,小七也在啊。”

纪望兰见着纪扬诚提着个篓子,连忙上前去:“呀,是虾啊?”

“嗳,六嫂在外头撞见我,喊我过来拿点。”

纪望兰努了努嘴:“你六嫂倒是待你好着咧。”

纪扬宗道:“虾在那边缸里,三姐自己去捞吧。”

“我赶着回去给袁飞烧饭,小七,你不急,这篓子里的先给我,再去缸里抓嘛。”

纪望兰说着就把纪扬诚手里的篓子拿了过去,心里估摸着觉得黄蔓菁给小七的虾要好些。

纪扬诚也没计较,只道:“袁飞回来了?”

“可不是。”

说着儿子,纪望兰便得意起来:“年初跟着大哥的工队去地方上了嘛,前儿回来了,这朝挣了不少钱咧。眼下说媳妇儿保管成事儿,你们几个做舅舅的就等着喝喜酒吧。”

听说袁飞挣了钱,有机会说上媳妇,纪扬诚倒也是真的为这孩子高兴一场。

“要我说小七你就不该叫文良跟着出去走商的,这那么久出去了也不见得回来,消息也不多,路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可怎么是好嘛。要是先前跟着大哥他们的工队,这不跟袁飞一样挣钱回来了。”

纪望兰道:“这两年不太平,生意都不好做,多是亏损的商队。文良去跑一趟回来,别说是像袁飞一样挣钱了,没准儿是还不如在村里种地。虽说是年纪还算不得大,可迟迟没点子出息,那些个家里有姑娘哥儿的可势利眼,咋说得上媳妇儿嘛!”

纪扬诚听到这话,脸顿时便垮了下来。

“三姐,你不是要回去烧饭嘛,快回吧。”

纪扬宗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几乎是赶一般的将人给送了出去。

“袁飞这挣了三瓜俩枣的回来,三姐是高兴坏了,说话也愈发得没个把门儿,你别往心里去。”

纪扬诚挤了个笑出来:“三姐这脾气我也不是头一日晓得,哪里会跟她见气去。要真跟她较真儿,只有气不完的。”

说是这么说,家里就那么个男丁,受他三姐一番话,纪扬诚也越发的担心起自家儿子来。

不过想着他六哥家身子不好的桃哥儿都一并还在外头,他没开口忧心的理由。

两兄弟嘴上相互宽慰着,心里头都甚是记挂着外头的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