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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吟良久,永熙帝朝刘进忠招了下手:“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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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下旬的空气里已经有了夏日?的热意。

明婳与肃王妃在皇后宫里用过一顿午膳后,便?与皇后磕了三个?头,告别。

皇后亲自?扶着明婳起身,眼底似有千言万语,到最后也只拍了拍明婳的手背,扯出一抹浅笑:“好?孩子,往后好?好?的。”

明婳对皇后也有满腹不舍,红着眼眶,重重点头,又道?:“娘娘也多加保重。”

与皇后告别后,明婳与肃王妃到了慈宁宫,却并未进去,只远远地磕了三个?头。

许太后年纪大了,又最是重视裴琏,若是叫她知道?孙子孙媳成婚一载便?要和离,定然愁到睡不着。

磕过头,明婳便?与肃王妃坐上出宫的马车。

她此行?说是要去骊山行?宫养病,实则马车待会儿?出宫停在肃王府,便?有宫人替代明婳坐上马车前往骊山,而明婳留在肃王府中,待到一月之后,便?随肃王妃一同回北庭——

为何要一月之后,因着肃王妃好?不容易才来趟长安,自?要走?亲访友,多住些时日?,方才不会惹人猜疑。

就在马车摇摇晃晃即将驶出宫门时,身后响起追赶声。

“慢些,且慢些!”

马车里的明婳和肃王妃皆是一怔。

母女俩对视一眼,莫不是临了出了变故?

待马车停下,来人却并非明婳以为的那人,而是小公主裴瑶。

“嫂嫂,你怎么突然病了?”

隔着一层轻纱,明婳看到小公主满是担忧与关切的稚嫩脸庞:“你到了骊山一定要好?好?养病,下个?月我?去行?宫探望你,再给你带很多很多好?吃的。”

多好?的小姑子啊。

明婳心头一软,鼻音也有些重:“好?,我?会好?好?养病的。”

裴瑶其实很想再看嫂嫂一眼,但母后说嫂嫂的病会传染,不能接近。

其实若非皇兄身边的小太监和她说这?事,她都不知道?嫂嫂今日?便?要离宫了!

父皇母后可真过分,嫂嫂出宫养病这?样大的事,他们?也瞒着她,还拿她当无?知小儿?来看。

“嫂嫂,这?个?给你。”

裴瑶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明婳:“这?是莲子糖,你带着路上吃。”

明婳弯眸接过:“多谢你,阿瑶妹妹。”

“嘿嘿,你与我?客气什么。”

裴瑶笑道?,忽的想到什么,扒在车窗悄悄道?:“嫂嫂别生皇兄的气,他不是不想来送你,但他近日?好?似特别忙。我?去东宫寻他时,他一个?人待在紫霄殿,门窗紧闭,谁也不见呢。”

明婳眼睫垂了垂:“他一直都忙,我?知道?的。”

或许没她在旁打扰,他更能心无?旁骛地投入公务。

与小公主依依不舍告别一番,车帘重新放下,马车继续朝前。

肃王妃觑着明婳恬静的侧颜:“你可还好??”

“好?啊,为何不好?。”

明婳打开那个?精致的小盒子,里面?是满满当当一盒莲子糖,她拿了一枚递给肃王妃:“阿娘吃。”

肃王妃摇头:“我?不吃,你吃吧。”

明婳便?送进了嘴里。

糖是甜的,却也不知是莲子心没处理干净,还是什么缘故,待外层包裹的糖衣融化,甜味淡去,有淡淡苦味在舌根弥漫开来。

好?苦,苦到心里都莫名酸涩涩的。

马车驶出宫墙之际,明婳鬼使?神差想到四岁那年,她与裴琏一道?坐车离宫的场景。

那时他掀帘回望宫墙,她也探头去看。

细白手指在车帘迟疑许久,明婳终是掀开,朝身后巍峨的宫墙看去。

瓦蓝天空之下,明黄底镶红边的旌旗飘扬,那城墙凹凸之间似有一抹颀长的朱色身影,一晃而过。

明婳愕然,定睛再看,却是空空荡荡,只剩龙纹旗帜迎风曳动。

方才,是她的错觉?

“婳婳,看什么呢?”

“没…没什么。”

明婳盯着那空荡荡的凹处,眨了下眼,大抵是她眼花了吧。

车帘放下,她重新坐正,又往嘴里塞了颗莲子糖。

高处不胜寒,那巍峨雄伟的阙搂之上,一袭朱色团花纹长袍的年轻男人负手而立,极目远眺。

眼见宽敞宫道?间,那一连串的马车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高大宫门之后,男人清冷的面?庞总算有了一丝异 色。

跟在身侧的福庆揣着拂尘,小心翼翼觑着太子的脸色,没忍住开了口?:“殿下真的不送送?”

明明是记挂的,难道?是担心被传染?

可小公主方才都去送了。

福庆不理解。

裴琏并未出声,只盯着那紧闭着的宫门,如墨狭眸渐暗。

她方才为何掀帘。

可是也想到幼时,与他一同回望宫阙。

“阿琏哥哥,你别难过,以后婳婳陪着你!”

“喏,请你吃糖。”

“吃了糖,以后我?就是你的好?朋友啦。”

……

原来这?些琐碎小事,他也从未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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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后的安排下,明婳的金蝉脱壳十分顺利。

当那载着“太子妃”的马车离开肃王府,明婳由肃王妃牵回后院时,还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这?便?出来了。

从此,她不再是东宫太子妃,不再是裴子玉的妻,甚至也不再是谢明婳。

明婳坐在榻边,失魂落魄地呆了许久。

还是肃王妃给她递了杯茶水:“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明婳回过神,道?:“阿娘,我?好?像在做梦一般。”

肃王妃勉强牵出一抹笑,抬手撩过她的额发:“不是做梦,你真的出来了。”

明婳:“嗯……”

肃王妃:“怎么不大高兴?”

明婳眨眨眼:“我?也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她抬起手,捂着胸口?,“这?里闷闷的,又有些钝钝的。”

肃王妃闻言,心下叹气。

傻孩子,还是伤了心。

“没事的,过阵子适应了就会好?的。”

肃王妃将女儿?揽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背,哄道?:“这?些时日?你就安心待在府中,等月底了,我?们?就启程回家。你爹爹和阿兄见到你,一定欢喜极了。也不知到时候娓娓从乌孙回来了没,若是回来了,那咱们?一家团聚,便?是更好?。”

明婳心底的郁卒也在这?轻哄声里渐渐散去,只她仍有一丝迷茫,抬起眼皮,问:“阿娘,那我?以后不是谢明婳了,我?是谁?”

肃王妃稍怔,而后柔声道?:“你想是谁便?是谁,只一点——”

她捏了捏女儿?的小脸,美眸满是爱意地弯起:“你永远都是我?的女儿?。”

霎时间,宛若拨云见月,明婳心底那丝彷徨也尽数散去。

她扑入肃王妃怀中,脑袋深埋那馨香温暖的怀中。

有娘在,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