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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自衡打算让江南道的各个屯署都再送一个掌固或者是吏卒过来江宁县这边接受培训。到时候,他们还可以结为搭子,也更方便日后开展工作。

“你想清楚了就行。”李崇义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低声道,“在这里,你想要完全摆脱那些世家们行事?,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周自衡苦笑:“我明白。”

两人又聊了聊,然后周自衡就被孙思邈给拉到玻璃作坊里去?了。

他只能喊道:“要图纸的话去?找杨思鲁,他那儿?有?全套。”

孙思邈很兴奋:“走走走,去?看看那个玻璃窑炉,今天就要开始烧窑了。”

自从玻璃工匠到了之后,他便果断的抛下?了之前的麻沸散研究工作,转而投向烧玻璃的事?业中,用道长自己的话讲就是,不能太?过于执着一样东西,得?换换脑子。

而且,那玻璃窑炉那么大,可比他的炼丹炉有?意思多了!

孙思邈像是找到了新玩具的老顽童,玩得?不亦乐乎。

周自衡走进?玻璃作坊,这个作坊和酿酒工坊挨着,占地面积挺大,而玻璃窑炉就位于工坊的露天后院。从吐火罗过来的工匠萨曼正在准备烧窑的工作,见到他之后躬身问好:

“见过周寺丞,我的主人。”

他的身契被康有?德转到了周自衡手里,现在周自衡就是他的主人。萨曼的语言天赋不错,现在已经会简单的官话交流,只是语调听上去?有?些奇怪,以至于这句问候听上去?就有?些中二气息爆棚。

周自衡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萨曼,只用说前一句,后一句可以去?掉。”

萨曼嘟囔了一声,大概是觉得?这样对主人太?不恭敬。

周自衡无奈,他选择避开这个话题:“准备得?如何?”

“已经都准备好了。”萨曼眉开眼?笑,显然对这炉子非常满意,他盛赞孙思邈,“多亏了这位孙道长,要不是他,可能还没那么快。”

之前周自衡与孙思邈就已经按照大概的思路准备好了不同的矿物质,包括产地不同的各种沙子、各种石英石等等等等,萨曼看到这些就很满意。然后他所需要的东西,只要和孙思邈提一下?,描述一下?,道长就能给他找到。

“孙道长一定?是一位传说中的神奇的炼金士!”萨曼对孙思邈高声道,眼?中极为崇拜。

周自衡对他竖起了大拇指:“有?眼?光!”

孙思邈在一旁呵呵地笑,双手负在身后,眼?中闪着神往:“老夫倒是想与他口中的炼金术士切磋一番。”

他是位医生,但是也是一位炼丹师。这么久没碰丹炉了,显然也有?些心痒痒了。周自衡心想,这好办,到时候想几个化学实验,保证孙道长恨不得?天天泡在这里玩。

他们几个看萨曼开始烧窑。

玻璃窑炉的温度要达到一千多度才算是成功,所以这座窑烧起来后便会封起来,需要大概十天左右才会逐渐升到这个温度。到那时就可以烧玻璃液了。

周自衡对这个进?度很满意,萨曼喜欢喝酒,他大手一挥让王一方给萨曼送了酒来,表示整个酿酒作坊的酒他可以随便喝。

萨曼非常开心,干劲更足了,乐陶陶地伸出?大拇指:“酒,好喝!”

待到从东山渡回来后,周自衡又在屯署批阅公文,一直到了亥时,他的廨舍里还亮着烛火的光。

杨思鲁停住脚步:“寺丞,您还没回家?”

周自衡伸了个懒腰:“你不也还没回家吗?”

杨思鲁腼腆地笑了笑:“卑职正在整理后续的一些计划。”

“整理完了就回家吧,今日天色已晚。”

周自衡站起身,杨思鲁忙拿起放在一边的长袍披在了他的身上。

“我先送您回家。”

到了周宅,周自衡索性让他在家里住下?,反正现在房间多得?是。

待到他洗漱好,回到书?房,感?觉到周围一下?子变得?静寂无声,仿佛整个宅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忽然便涌上来淡淡的寂寥之情。

原本这间书?房该是很热闹的。

这张椅子,是她曾经坐过的,现在似乎都还能感?受到的体?温。还有?桌子,她经常趴在上面伏案书?写,有?的时候头发会垂下?来到她的脸颊边,若是他看到了,便会给她绾到耳后,可能顺便偷香一记。

而那张榻……他们曾经在上面有?过许多快乐时光。

周自衡觉得?自己又该去?冲个澡了,他苦笑,看来这两年也不是那么的好熬。

收拾好,在桌上铺开信纸,在柔和的烛光氤氲下?,他开始提笔给徐清麦写信:

“卿卿:见信如唔。

“我现在正坐在书?房里,想念着我们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一切。是的,我发现我又开始想你了,甚至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文字,似乎很轻易的就要比语言要更加肉麻,也更加浓烈。如果徐清麦本人现在站在他面前,他是绝不会对她这样说话的。

周自衡心中涌现起一种微妙的情绪。

他们在快节奏的世界中长大,情书?似乎只在影视剧中见过,并且感?叹“从前车马很慢,一生只爱一个人”的浪漫。而如今自己却真正的体?会到了这样的感?觉。

的确浪漫,但是却也磨人。

在漫长的告白之后,他才开始写今天自己所遇到的事?情,包括工作、生活,种种,事?无巨细。

写好之后,他将厚厚的叠好的纸放入到信封中。而这样的信封在抽屉里已经有?着极厚的一沓。这是周自衡回到江南之后养成的习惯——他像是写日记一样给徐清麦写信,然后积累起一旬的量之后再让人送到长安。

感?谢现在的传驿系统!

徐清麦几乎忙得?没有?时间想周自衡——当然,在那些忙碌的间隙里她也会回味两个人有?过的浓情蜜意——但绝不是这几天。

这几天是太?医院招生考试的日子。

由于抽了将近一半的人手去?维持秩序和监考,从太?医令到下?面的医工,每个人都忙疯了。

因为这一次新建立了外科,所以在考试题目里加大了关于疡医的部分,徐清麦需要参与出?题。而且她还需要担任考官。这一次的考试也比较正规,在礼部的考试院举行。

待到徐清麦赶过去?时,考试院门口已经围满了考生,以羡慕和敬畏的目光目送他们进?去?。

“是徐太?医吧?”

“果真年轻!”

“这才可怕,年纪轻轻但医术却如此高明!”

侯远道就站在考生群中,等待着入场。在他身边的是那位林大夫,而公孙大夫则被他们俩不约而同地疏远了,甚至期间还闹出?了一点小小的不愉快,以至于刚刚见面的时候对方冷哼了一声,显然也是心有?怨气。

“他是心胸狭隘之人,你就算是不喜也别在明面上太?得?罪他。”林大夫劝侯远道。

侯远道苦笑:“那天实在是没忍住。”

那天,公孙大夫又在那儿?哀叹自己在关于平阳公主的赌局中失去?的钱财,侯远道实在是听不下?去?,怼了几句,两人不欢而散,从此也没有?再打过什么交道。

侯远道原本乐得?如此,但此时一听林大夫所言觉得?还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这时候他又听到公孙大夫在那边和人高声聊天,聊的正是考试相关。

“我听闻有?许多杏林世家的子弟都来考试了,而且还有?许多太?医院内的弟子也都来考试了。那咱们和他们相比,可是全无优势的。”

其?他人听了后也觉得?忧心忡忡,他们都是山林医与草泽医,自然知道世家医的底蕴是要更深厚的。

公孙大夫一笑:“这世道向来如此,兄台难道今日才发现吗?”

那人瞅了他一眼?,看不惯他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既然兄台早就发现了,为何却又不远千里地来到此地参与考试?”

“区区不才,在下?在家乡也略有?薄名。来此不过是为了混个太?医院的名头罢了。”公孙大夫道,“难不成你们当真以为进?了太?医院就能真的学到东西吗?

“那些秘技,都是太?医们的看家本领。正儿?八经的徒弟恐怕都不会传授,更别提咱们这些考进?去?的学生了!他们难道就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不成?”

“所以啊,在下?不过是来见识一番,可没指望会怎么样。能考进?去?嘛,自然不错,能得?个医工甚至医师的称号,考不进?去?嘛,也没什么。”

别说,公孙大夫的这番话倒也受到了颇多赞同。

山林医和草头医在求学以及知识被垄断这件事?上面感?受那是太?深了!他的话简直说到了他们的心里。平心而论,自己若是有?个什么秘方或者是家传绝学,那肯定?也要好好的藏着捂着,怎么可能会把?它们大公无私的公布出?来呢?说不得?还得?要立下?一条“传男传媳不传女”的家规!

刚才怼公孙大夫的那人就有?些沮丧地道:“也是,我若是徐太?医,有?那开颅的神奇医术,肯定?也不会把?它教给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