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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老——”突然一声尖锐的声音响起,“天哪,是法老!”

拉赫里斯微怔,下意识回头去看声音的来源,一个女人丢掉手里的篮子,踩着泥潭往他们这边跑,泥水飞溅在她发黄的亚麻布裙衫上。

随着她这一声叫喊,周围的人全都把视线投向了他们。

短暂的安静后,人群中爆发出惊叫,如海浪扑向几人,刚刚还各自忙碌的众人突然间就拥有了共同的目标——

拉赫里斯,埃及的法老。

“陛下,请你救救我的孩子。”最先发现拉赫里斯的女人一边跑一边叫嚷,“请您恳求阿努比斯不要带走他!”

女人神情几近癫狂,因为没注意脚下被篮子绊倒,这一下摔得狠,半天没能爬起来,即便如此,她还是在地上爬,手脚并用地往前爬,苍老的手一直往前伸,几乎要抓到拉赫里斯的脚踝。

拉赫里斯只是略略犹豫的时间,女人的手已经碰到了他的脚背。

“感谢神明,”女人兴奋地浑身都在颤抖,“感谢仁慈的法老,我的孩子有救了,拉神的光芒会照耀我的房屋,为他带来新生!是新生!”

女人的触碰就像是触动了某一个开关,引发所有人的狂热。

本来还有点犹豫的众人纷纷朝着拉赫里斯跑过来,一些跪拜行礼的人也忍不住站起来往这边走。

“陛下,请让拉神也关照于我。”

“陛下,我的家人们总是吃不饱,是不是我对拉神的贡品不够。”

“陛下,我真的非常需要普塔的关怀,帮助我渡过难关。”

周围的人全都在涌过来,吵吵嚷嚷地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拉赫里斯还在愣神,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伯伊,他下意识想要后退拉开和拉赫里斯的距离,哪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这不会是一件好事。

但后面涌上来的人撞上他的后背,挤着他往前走,完全无法抵抗这几十上百人的力量。

少年微薄的仁慈,让这些渴望与神明接触的民众几欲疯狂。

眼看要撞到拉赫里斯,伯伊下意识伸手,想要把自己和拉赫里斯架开距离,无数双手从他的身后伸出来,近乎贪婪地抓上拉赫里斯的身体。

伯伊毫不怀疑,这些人想要把眼前的少年撕碎拆分。

在手触碰到自己的同时,拉赫里斯就已经从茫然中回过神来,但想走已经迟了,前后的路被完全堵死。

托德用力地搡开触碰陛下的几只手,但他的力量在这么多人面前实在是微不足道,很快有更多的手伸了过来。

自从成为了法老,拉赫里斯已经很少出宫,很偶尔的时候会去曾经住过的行宫,在护卫队的陪同下,民众看到他的车架会跪下,献上最美的鲜花,最拿得出手的食物。

每逢节日盛典需要出席,他也总是坐在高高的看台上,看民众虔诚地对他叩拜。

从不曾如此近距离地和民众接触。

“你们好大的胆子,”托德尖叫出声,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几乎破了音,“你们快退开!”

激动的人群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所有人疯了一样往前挤。

对他们来说,这也许是他们一生中与神明最接近的一次。

哪怕只是碰到头发丝,碰到衣角,人生就会圆满,神明必然会优待这位与自己有特殊接触的凡人。

伯伊不想管闲事,但耐不住他站在拉赫里斯面前被误摸了好几下,汹涌的汗臭也让他无法忍受。

“蹲下,爬出去!”他攥住拉赫里斯的人,把人狠狠往下一拽。

周围实在是太吵,拉赫里斯完全没有听到他说什么,被这么猝不及防地拽了下,差点摔倒,但他反应很快,用手撑住了地面。

“快爬。”伯伊推了他一下。

拉赫里斯意识到他让自己做什么,没有丝毫犹豫地往外爬。

两人强行撞开密密麻麻的腿往外钻,拉赫里斯在前面,伯伊跟在后面,人群骚动,不时有人被推搡到,脚突然后退一步,接连好几下踩到拉赫里斯的手,疼得他额角的青筋不受控制地绷起来。

但他什么都没说,动作迅速地往外爬,他知道不能耽搁,一旦人群意识到人跑了,跟着回头,他们就真走不掉了。

等两个人挤出来,人群中间的人的声音才逐渐传出来——

“法老不见了!”

“快找!”

“陛下跑了。”

“法老在后面。”

乱七八糟的喊声响成一片,后面的人还没意识到前面发生了什么,还在一个劲儿地往前挤,想要挤到法老的身边。

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两拨人挤作一团。

拉赫里斯和伯伊就是趁着这个机会,躲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

说是巷子,其实就是两栋房子中间的夹缝,伯伊拽着拉赫里斯没有停留,顺着巷子往里走,一直走到很远,远离人群才堪堪停下。

一路急行,他的脸颊越发的惨白,没有一点血色。

拉赫里斯的目光从他脸上略过,在他唯一红润的唇上停留了一瞬,心想,这个人身体真差。

“他们怎么了?疯了吗?”伯伊扯了扯被拉扯得不像样的衣服,眉头拧成了川字,他不敢去闻自己的衣服,只怕是沾染了各种各样的汗臭味。

要不是这衣服不扯就有袒胸露肉的不雅发生,他甚至不想碰身上这块布料,一下都不想。

糟糕的处境让他的情绪也格外的恶劣。

因为拉扯衣服,握着手腕的手松开,拉赫里斯垂眸盯着自己的手腕,很奇怪的感觉,热热的,似乎还能感觉到皮肤下血液在流动,存在感极强。

第一次有人这样握着他的手腕,用力的,坚定地握住他。

拉赫里斯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伸出另一只手,握住这只手的手腕,把上面的温度覆盖掉。

“我是埃及的法老,”他说,“也是埃及的神。”

他并不是自夸,也不是炫耀,这就是埃及子民眼里的法老。

唯一能与神明对话的存在,所有子民用生命在崇拜,用一生在追随的神明,在人间驻足的神明。

“哪怕我是个被架空的法老,梅丽特强势专横,”拉赫里斯笑了笑,“埃及的子民也只承认我是这个国家的法老,这一点她永远无法替代。”

所有重要的节日,梅丽特哪怕再不情愿,也得让他出席,那个黄金打造的王座只能由他来坐。

伯伊垂眸,视线在少年尚且稚嫩的脸上停留,回味着对方刚刚说的话。

此时此刻,少年不再是受困于强权的小法老,而是一块蒙尘的宝石,一块一度被他忽略的无价之宝。

须臾,他突然说:“你想不想成为真正的法老?”

拉赫里斯微怔:“什么意思?”

狭长的眼尾轻挑,伯伊语气自矜地说:“我可以帮你扳倒梅丽特。”

他根本不担心,这小孩儿会和梅丽特告发他。

拉赫里斯不自觉咬紧腮帮,他下意识觉得对方过于张狂自大,但看到对方眼里的笃定,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个声音在说,这个人可以做到。

区区一个奴隶,区区一届奴隶!

“你别忘了自己奴隶的身份,”他说,“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伯伊勾起唇角:“相信我,你没有损失,但不相信我,你也许会失去一个唾手可得的王位。”

拉赫里斯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自信,但不可否认,此时此刻,他真实地被这样强大的自信深深震撼到。

“你要我做什么?”拉赫里斯问。

他不相信天底下有白吃的午餐,更何况他只是一个被架空,没有实权的法老。

伯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唇角缓缓扬起一个弧度:“很简单,坚定地选择相信我。”

在这神权治国的土壤上,今后所有的统治者,掌权者都应该明白一句话——

得民心者得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