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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长,有您的邀请函。”

一个水手高高举着手里包装精美的书信,隔着院子大声叫嚷。

院落里安静片刻,院门“嘎吱”一声打开,一个小男孩从缝隙里挤出脑袋来:“谁的邀请函?”

水手愣了愣,笑道:“早上好,小森,是船长的邀请函。”

被叫做小森的男孩名为森穆特,是跟在伯伊船长身边的随从,平时船长也不让他做什么重活,就是跑跑腿,传个话的事情。

森穆特翻了个白眼:“我又不耳聋,我是问谁送来的邀请函!”

水手哦哦两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督管的。”

说着他把手上的邀请函递过去,森穆特接下看了眼,又把院子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差点被门撞到鼻子,水手吓得后退两步,小声嘟囔:“小森怎么这么大的脾气。”

跟在他旁边一起来的水手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说:“小森不一直都是这样嘛,九岁的小孩子和沙漠里的猴子一样叛逆,走了,喝酒去,等后面出了海,你可别想喝这么痛快。”

两个水手嘻嘻哈哈闹着走远,小院又再次恢复了平静。

森穆特拿着邀请函走进里屋,进门前敲了两下房门:“船长,有您的邀请函。”

伯伊坐在软榻上看书,闻言微微偏头,阳光洒落在他的侧脸,给纤长的睫毛渡上一层金色的光晕:“拿来我看看。”

森穆特眨眨眼,乖乖把邀请函递过去。

邀请函的书面是烫金的字体,很符合埃及人的审美和喜好。

伯伊翻开,一目十行地看过,从他登陆亚历山大开始,各种接风的宴席就没有停过,只不过大多都被他拒绝了。

因此亚历山大的贵族富商圈子也都知道了,伯伊船长不喜欢喝酒。

“好久没有遇到这种没有眼力劲的人了。”森穆特不高兴地嘟囔。

明知道伯伊船长不喜欢喝酒不喜宴席,还要送邀请函,这不是没有眼力劲是什么。

伯伊眉梢微抬,眼底流露出零星一点笑意。

“船长怎么了?”森穆特注意到他的表情,忘了抱怨,好奇地凑上来。

九岁的小孩儿正是对什么东西都十分新奇的年纪。

伯伊看他一眼,把手中的邀请函递过去。

去年年底伯伊其实回过埃及,只不过他当时是在埃及一个小港口登陆,在附近的村庄落脚休息。

森穆特是当地的孤儿,父母感染了神罚,治不起病死了,亲戚怀疑他身上也有病,没人愿意收养他,伯伊正好缺一个合适的随侍,于是就把这小孩儿带上了船。

森穆特跟着伯伊学了一年的字,看个邀请函是没问题的,只是他瞅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船长到底在笑什么。

只知道邀请人是督管,是为了迎接埃及法老拉赫里斯的到来所举办的宴席。

宴会的当天正是埃及的闻风节。

“船长,您要去这个宴席?”森穆特问。

伯伊唔了一声,淡淡笑道:“还挺想去的。”

“想去那就去啊,”森穆特还是第一次听到船长有想去的宴席,“难得有您想去的。”

伯伊垂着眼,视线从拉赫里斯这几个字上一掠而过,低低笑出声:“算了,还是不去了。”

“为什么?”森穆特不明白船长为什么想去,但又不去,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伯伊没回答,只是笑笑说:“你去通知伊迪斯,闻风节当天我们就启航离开埃及。”

“这么着急?”森穆特一惊,按照原来的计划,他们是准备在闻风节后启程的。

伯伊拿起邀请函,笑道:“嗯,鸿门宴来了,不走就该被这小子发现了。”

森穆特不知道船长说的这小子是谁,船长在大家眼里是神秘的。

大家知道他是米莱人,但从来不见他回米莱,知道他随着父亲周游列国,却从不曾听他提到这个听上去很厉害的父亲,更别说见到,知道他很富有,但没人知道他的财富从何而来。

这个人身上充满了矛盾与秘密。

这是森穆特第一次听船长用熟稔的语气提到一个人,高兴中又带着些许无奈,就好像是看到自家的猫推翻了桌上的花瓶。

这样的发现让森穆特感到羡慕的同时也是嫉妒的,同样都是小孩子,为什么船长对待那小子就和自己不同。

船长对他很好,对其他人也好,但他能感觉到对方始终带着一种疏离。

“宴席上有您认识的人吗?”森穆特试探地问道。

“算是吧。”伯伊一笑,重新拿起刚刚放下的书,“别耽误了事情。”

“哦。”森穆特欲言又止,但见船长没有要继续聊的意思,只好不甘心地闭上了嘴巴。

等到人离开了,伯伊又拿起那封邀请函,烫金色的字体在阳光下如水一般流动。

事实上,他早在和德耶塞聚会时便说过,闻风节的宴会他不会出席,这种全民欢庆的节日,推拒别人的酒杯无异于打脸,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去。

但眼下德耶塞又送了邀请函过来,事出反常必有妖。

伯伊不清楚是不是拉赫里斯知道了什么,或者说德耶塞知道了什么,但无论是谁,这亚历山大都是待不了了的。

闻风节,埃及最盛大的节日之一。

所有的人早早起床,换上了新衣,将家里打扫干净,迎接万物复苏的这一天。

哪怕是贵族和异域的商人也不例外,没有人能拒绝辞旧迎新这样美好的寓意,也不乏入乡随俗。

“陛下,您今日的礼服是穿这套吗?”瓦斯举起手里的托盘,托盘里整齐地叠放着一套华丽的礼服。

其余十几个小随侍手捧盛放饰品的托盘,恭敬地站在一侧。

拉赫里斯嗯了一声。

瓦斯偷觑着陛下的神色,以他这么多年下来对陛下的了解,陛下此时应该心情是不错的,至少比过去两年的每一天都要好。

他想,希望今天真能如愿见到阿伊大人,如果……

如果那个伯伊船长真的是阿伊大人的话。

沃特带领几个亲卫守候在侧,注意到陛下流露出的情绪。

“陛下,要是今日那个伯伊船长没来……”倒不是沃特要打击陛下的热情,但他担心的是,如果对方没来,陛下大概会非常失望吧。

早在邀请发出以前,他便提议过,可以找画师画出这位船长的画像,据说那位船长在亚历山大的名气极甚,见过他的人应该是不少。

然而陛下却是沉默许久,说:“不必,我想亲自去见那个人。”

那一瞬间,他似乎是在陛下的眼底看到了恐惧和退缩。

也许,七百多天对白骨的一次次猜测,怀疑,丈量,到再次绝望,已经让陛下对模糊的希望不再抱有期待。

有了托德的前车之鉴,陛下不许的事情,沃特自然不敢去做,只好把这件事按下。

相比沃特的担忧,拉赫里斯侧眸,暗金色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没来更好。”

沃特一愣,为啥没来更好?

拉赫里斯没有解释,垂着眼笑道:“继续吧。”

“好的。”瓦斯继续手上的动作,将繁复华丽的饰品为陛下一一佩戴上。

宴会还没开始,宴席上的座位已经坐满了人。

今天是为法老接风,可没有人敢迟到。

下了马车,瓦斯和沃特作为亲随和负责法老安危的亲卫首领紧随在拉赫里斯身后。

“为什么陛下说不来更好?”沃特想了一路都没能明白陛下这话里的意思,但他向来是一个想到了就必须要想明白的人,不敢问陛下便想到了可以询问陛下身边的瓦斯。

众所周知,瓦斯是一个聪明人。

瓦斯瞥他一眼,考虑到对方亲卫首领的身份,今后少不得打交道,便压低声音回道:“人来了,不一定是阿伊大人,但人要是不来,那就是不敢来。”

什么情况下,一个人会不敢见另一个人。

沃特恍然大悟,对瓦斯竖起大拇指。

临到走进宴席时,沃特犹犹豫豫,嘴巴几开几合。

“怎么?”瓦斯目不斜视地朝前走,“还有什么不懂的。”

沃特紧紧抿着唇,许久,才低低说:“没什么,”

宴会设置在亚历山大神庙的外殿,建筑巍峨,两侧伫立着守护神,墙壁上描绘着众神日常,神圣而庄严。

放眼看去,宴会大厅里坐了约摸二十多人,亚历山大是一个后起之秀的城镇,本土的贵族很少,富商也只邀请了名声极大的几位,所以人数并不多。

拉赫里斯走入宴席时,所有人齐齐站起身,扶肩行礼道:“愿法老永恒!”

“各位请起。”拉赫里斯走到上首的主位,视线在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并没有看到熟悉的面孔。

同样,在场的人也都在暗暗观察这位亲权之路颇为曲折的法老。

即便是年轻,这位法老带来的威压却丝毫不亚于他们所见过的任何一位君王,被他看到的人都下意识低了下头。

“久闻伯伊船长大名,请问伯伊船长是哪一位?”拉赫里斯唇角微微上扬,喉结滚动,搭在座椅扶手上的手背绷起一根分明的青筋。

所有人面面相觑,没想到法老竟然会关注到一位异域海商。

不久前。

“你好,我是送彩蛋的。”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守在门口的亲卫低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是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棕色的皮肤和流畅的埃及话,显然这是一个亚历山大的孩子。

男孩的怀里抱着一箩筐的彩色鸡蛋,上面绘制着各种各样的图案,显得喜庆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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