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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始终沉稳,不含任何一丝多余的情绪,令她想起高中班主任训话。

且惠清凌凌地笑了一下,“是有这个打算的,我迟早都要搬走。”

他掸了掸肩上沾着的花瓣,“当然,你我都是要走的,谁还在这长住么?”

没想到被他客观也无情地顶了这么一句回来。

且惠低垂着的一张莹润小脸,一瞬间青白交错,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要换了旁人或许还好些,偏偏沈宗良是个最会听信听音的,她还惹不起。

二人正僵持着,袁奶奶过来叫她,“且惠,你会不会跳《沂蒙颂》?我们正排练呢。”

这段日子下来,她对且惠的情况大致了解,也知道她在教孩子们跳舞。

且惠懵了几秒,举着糖葫芦不知所措,她说:“会倒是会,但我今天有别的......”

袁奶奶急吼吼地扯过她,“会就行了,你来给我们讲一讲,这个转圈是这样吗?”

或许她们真的着急解决这问题,且惠想,反正示范一遍也不要很长时间。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音响和演出服,问:“奶奶,你们是要去比赛吗?”

“对呀,请的老师还要明天才能来,你先给我们示范一遍好了。”

且惠哦了一声,她脱下双肩包来,不知道往哪儿放。

因为心里存了份惧怕,连左顾右盼找地方时都避着沈宗良,不敢去触他的霉头。

但对面已经伸出一只手,指骨分明而白净,握住了包上的两根肩带。

沈宗良用下巴点了点不远处,“去跳,我帮你拿着。”

才惹他不高兴,且惠哪里还敢有半个不字,她索性把糖葫芦也给了他。

她小声说:“辛苦你,我很快就好。”

很意外,沈宗良的脸色竟柔和下来,他说:“没事。”

且惠边走边把头发缠起来,扯了扯身上的一字肩短T,“各位奶奶,我给大家跳一遍,水平也不是很高,勉强看一看,多见谅吧。”

她声音轻柔,俏皮话也说得好听,逗得长辈们都笑了。

音乐响起来,且惠踩着节拍优美摇动手臂,轻盈,灵动,纤软的腰肢如风中的垂柳。

她踩着小碎步,高抬着手往前那一下,冷不丁打在杏树垂下的枝条上,扑簌簌落了一阵花雨。

且惠专注着跳舞没在意,倒是远观的沈宗良心颤了一下,仿佛被花淋到的人是他。

他想到她刚才低眉顺目说辛苦你的样子,怯生生的。

沈宗良破天荒地反思起来,他的语气是否太凶了一点?

她回不回家,在这里住多久,几时候搬走,都是她的自由。

他有什么资格为这些细枝末节动气?未免太霸道。

再说了,他动的究竟是哪门子气!就因为十来天没见她,一见面话讲得就不好听?

细究起来,钟且惠好像也没说什么,她无非陈述了一遍事实。

他正盯着且惠出神,肩膀忽地被谁重重拍了一下,是寻过来的唐纳言。

唐公子出口抱怨,“在门口等你半小时了,您老人家是左也不出来,右也不出来。我还当您给人扣下了呢,合着是在看姑娘跳舞啊?”

沈宗良狂妄不羁的语气,“怎么,这世上还有人敢扣我呢?”

唐纳言眯了眯眼,定睛一看,“唷嗬,这不且惠吗?”

“是她。”身边人出声肯定。

沈宗良举着糖葫芦,姿势看上去蹩脚拧巴极了,像橱窗里穿错时装的模特。

目光逡逡巡巡,唐纳言欣赏了一番他这造型,权当个新鲜事儿看。

他明知故问:“这包儿,这糖果子,也是她的东西?”

沈宗良给了他一个白眼,“那还能是我的?”

唐纳言笑:“推倒油瓶都不扶的沈总,居然给姑娘拎起包来了,好好好。”

他漫不经心地解释,“事赶事到了这地步,不为别的。”

“对,就你和她的事特别多,咱小庄来了都要靠边。”

沈宗良没回嘴,眉目却舒展了几分,勾唇笑了下。

且惠不敢叫他久等,跳完后,认真指点了一下奶奶们,就飞快过来。

半壁斜阳里,沈宗良的身形笔挺而优越,站在郁郁葱葱的古槐底下,落满一身斑驳晃动的树影。

每一次撞见他,且惠都能浅显直观地感受到,沈宗良就是那一类,永远站在被爱的上风口的人。

可她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免俗,不要钻进华而不实的套子里。

他的家世过分高了,爱上他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她全都知道,全都明白。

但她也知道,明白归明白,世上的事并非明白就能完全做到,这是两码事。

见唐纳言也在,且惠喘吁吁地问了个好,“纳言哥哥来了。”

然后略带歉疚的,主动从沈宗良手里接过她的东西。

唐纳言素性温和的,笑着点了点头,“且惠,最近还好吗?”

“挺不错的。”

且惠说着,看沈宗良捋开了肩带,她会意地转了一个身,由着他挂在她肩上。

而后听见他父亲式的口吻,“这里头放了多少本书?怎么那么重!你天天就这么受罪呢?”

语气里,是连无心之人都能感受到的亲近,不同寻常。

弄得且惠有些羞赧地望了一眼唐纳言。希望他不要误会。

她轻声:“不是的,因为要写一篇小论文,明天我放下两本好了。”

沈宗良指了下她的手,“刚才打到树枝那一下,检查看看。”

且惠抬起手腕,白皙的手背上果真有道红色划痕,只是不太深。

她低头瞧了一眼,说:“不要紧,回家洗洗就好了。”

沈宗良叮嘱道:“那也不要掉以轻心,擦点药。”

“嗯,我晓得了。”

下一秒,唐纳言清了清嗓子,当了个不解风情的角儿,打破这份暧昧流动。

他附到沈宗良耳边说:“您再舍不下,有话也回来说成吗?今儿这局可迟不得。”

“别急,”沈宗良伸手拧了下领带,“天塌不下来。”

且惠看着两人走远,他们的对话她没能全听清,唯独装进了那一句舍不下。

舍不下什么?沈宗良有什么可舍不下的?是她吗?

讲什么地狱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