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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三郎同秀娘不管宋景辰, 两人自行去堂屋里用饭,老太太往两口子身后瞅了瞅,见自家小孙子没跟过来,心里纳闷, 不由问三郎, “老三, 辰哥儿呢?怎么没跟你们一块儿过来吃饭。”

宋三郎拉了椅子坐下, “娘,辰哥儿忙着写书院先生给布置的课业,昨晚落下一项, 今早起来补写呢,写完就过来, 咱们先吃,不用等他。”

老太太点点头,朝秀娘道:“老三媳妇儿,你给孩子把饭菜留出来, 实在赶不及, 在车上吃也是一样。”

秀娘忙应下。

宋大郎忍不住侧过头朝宋三郎道:“三弟, 辰哥儿这半年越发知道上进,是个好孩子。”

宋三郎笑笑“还好。”

宋二郎伸过头来插一嘴:“大哥, 你说咱们宋家不会到时候一门三进士吧?”

闻言宋大郎哈哈大笑,豪气道:“为何不可, 睿哥儿考上秀才是板上钉钉之事, 十二岁的秀才,已经赶上咱爹当年了, 古往今来这十二岁就能考上秀才的,有几个不是成就了得, 咱辰哥儿也排场呀,八岁就能写出如此策论,将来给咱家赚个爵位回来都不一定。”

文官封爵几乎难如登天,除非是开国功臣亦或是王朝危难之时力挽狂澜,挽救大厦之将倾,宋大郎也就是说笑说笑,没人当真。

姜氏凑到秀娘跟前笑道:“弟妹,咱辰哥儿现在是真出息。”

秀娘有苦说不出,只能“呵呵,呵呵。”

宋三郎的原则是“在家教子”,最是不喜当着人面说自己家孩子的不是,自家儿子天大的糗事不准出屋。

众人正说笑着,宋景辰一阵小旋风似的刮进来了,三郎伸手揽住他,“没人追你,没个稳当气儿。”

宋景辰不好意思地朝众人打了个招呼坐到他爹旁边,秀娘替他盛上一碗粥,把刚才收拾好的小菜放到儿子跟前。

宋景辰快速扒拉着饭菜,肉照单全收,青菜全当看不见,秀娘瞪了他一眼,宋景辰委委屈屈夹起青菜胡乱嚼吧两口,直接往下咽,青菜什么的苦不拉几,他实在爱不起来,除非青菜做成馅料拌着肉味儿他还能吃得下去。

宋三郎垂眸看了儿子一眼,朝秀娘低声道:“不是说让早上给小孩做些小馄饨或是小包子之类吗?”

秀娘道:“兴许是他们忘了吧。”

宋三郎:“嗯,若总记性不好,那就换个记性好的来。”

秀娘:“……”

秀娘觉得三郎有些小题大做,这大早上的本来就忙,还不愿意让宝贝儿子吃不新鲜的,必须得让人现包现做,三五不时给弄一顿就行了,你儿子哪就那么难伺候了,不吃他是不饿,饿了莫说是青菜,树叶子都抢着吃,全都是娇惯出来的毛病。

心里觉得三郎太溺着孩子,当着一家人的面儿,秀娘也不好说什么,点了点头,道:“回头儿我说说她们。”

吃过早饭,宋景辰同睿哥儿一道去书院,宋三郎提了小竹篮大步赶出来,对两小孩道:“若不爱喝水,就吃点果子,你娘都提前洗好了。”

睿哥儿忙道:“多谢三叔。”

宋景辰朝他爹做了鬼脸,“多谢爹爹。”

宋三郎不由轻笑着捏了下儿子的小脸,替俩人落下车帘。

宋景辰忽地又从车里探出小脑瓜来,朝他爹嚷道:“爹,我做的收纳夹子你别忘记叫我娘亲拿着样品去叫人多做些出来,我有用呢。”

“嗯。爹知道了。时候不早,快走吧。”

……

三日后的清晨,翰林院。

宋景茂依旧是早早到衙,门口值勤的守卫朝他点头笑道:“宋吉士来得够早啊。”

宋景茂朝他点点头,顺手递给去一个油纸包,道:“早上买的小包子还有几个没吃完,不嫌弃拿去吃吧。”

门房老汉笑得见眉不见眼,道:“那就谢谢宋吉士了。”

韩林院是清水衙门,翰林院的门房更无什么油水可捞,一个月到手才能有几个钱?

他平时哪里舍得买白面肉包子吃,宋景茂经常送他些小吃食,他自己亦是舍不得填自己嘴里的,都是拿回家去给家中的小孙子尝尝稀罕。

宋景茂正要往院里走,门房老汉忽然叫住他,小声道:“宋吉士,按照往年的惯例,咱们皇帝陛下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翰林院微服访察,您最近留心着点儿。”

闻言宋景茂微微一怔,朝人拱了拱手道:“多谢提醒。”

一路进到翰林院处理公务的大厅,宋景茂先点过卯,随后回到自己的公案处,翰林院是论资排辈的地方,亦是比拼后台实力之地,宋景茂既无资历又无后台被分到厅中的一处角落里。

宋景茂回想刚才门房所说,又想到与自己关系不错的那位前辈,暗道:既是惯例,那么这位前辈定然是知道的,平时竟无一丝一毫的透露之意。

果然是官场无朋友,彼此之间只重利益。

绕到书案后,将书桌擦拭一番,宋景茂从褡裢中取出弟弟送他的收纳夹来,在书桌上爱惜地放好,开始整理今日要处理的书籍。

翰林院的工作主要是编纂和修订各类文献、史料、藏书、以及帮皇帝起草诏书等。

起草诏书自然轮不到宋景茂一个小小的新人吉士来做,至于修订文献,一些上面重视的重要文献亦轮不到他插手,现在分配给他的是整理历朝的农事书籍,取其精华,弃其糟粕,编撰更适合现下的农事指导书册来。

与他一同负责此项的还有一位前年的进士,混了三年才混成同宋景茂这样的新人一个起点,是个不得志的,基本上升迁无望也就是个老死在翰林院的结局。

宋景茂才坐下没多久,同他一起编撰书籍的前辈便到了,笑呵呵同宋景茂打招呼,“宋吉士来得早啊。”

宋景茂点点头,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道:“冯吉士最近来得也很早。”

冯吉士绝口不提皇帝每年这个时候要视察之事,随口道:“这不是天儿一天天暖和了嘛,左右睡不着,起得早些。”

宋景茂笑笑没言语。

他们两人共用一张长条案,冯吉士在宋景茂斜对面坐下来,顺手去拿茂哥儿放在案头的茶桶。

宋景茂抬头看他一眼,悠悠道:“这茶若冯吉士喝着喜欢,不妨到大相国寺的荣记茶斋去买,你说要南江最上等的碧螺春就是了。”

“哦,别忘记告诉他只要君山出的。”宋景茂“好心提醒”道。

闻言冯吉士的脸色一僵,握在手里的茶拿起来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拿起来不要脸,放下去等于是变相承认他之前不要脸的占小便宜。

宋景茂不搭理他,他不占人便宜,可对方也不要把他当成什么冤大头。

几文钱的包子都能换来门房的感激,何况是十两银子一斤的茶叶,扔进水里总还能听个响声呢。

冯吉士的脸僵硬成了猪肝色,讪讪的拿起宋景茂的茶桶,厚着脸皮道:“是嘛,改日我去瞅瞅,这茶叶喝着真不错。”

宋景茂没接他腔,专心整理着自己手头儿上的文稿,写完一页,分门别类放到弟弟做的收纳夹中。对面冯吉士光寻思着宋景茂为何突然对他态度大变,倒是没有注意到宋景茂手边这新鲜玩意儿。

半上午,翰林院大厅之中忽然一阵诡异的安静。

宋景茂微微抬头,就见翰林院大学士陪着一位中年绅士踱步进来,平素不苟言笑的大学士站在那人身后亦步亦趋,对方的身份几乎呼之欲出了。

——况且宋景茂科举时参加过殿试,他是见过文昭帝的。

相比第一次在大殿上见到传说中的帝王,第二次再见宋景茂已经没有第一次那般紧张激动,不动声色垂眸,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埋头整理自己的书稿。

文昭帝在大厅中转悠一圈儿,随意叫了几个人考较,宋景茂默不作声地听着这些人向帝王禀报手头上的事务,听其头头是道、条理分明,显然是准备已久。

呵呵,处处都是心思与钻营,哪有什么真正的公平可言。

文昭帝甚至都没往边上走,只问了中间显眼位置的几人,听完后兴许是大致满意,没有夸赞亦未批评,只略点了点头就要举步离开——

咚!一声。

书本落地的声音在极为安静的大厅内显得尤为突兀突然,文昭帝不由回过头循声望去,冯吉士脸上紧张出了冷汗,双腿站不住似的直打哆嗦。翰

着翰林院的考核每三年一次,若是今年头一个三年考核不过,他基本就算是被打入翰林院的冷宫了,后面几乎再无出头之日。

摩挲着手中珠串,慢慢地,文昭帝脸上露出一丝玩味之色,不紧不慢踱着小步朝着声音来源之地走来。

在帝王投过来的一瞥中,冯吉士刚才的勇气尽丧,扑通!一声,腿软地跪倒在地,口中哆嗦道:“臣,臣罪该万死。”

文昭帝站他旁边,居高临下地睨视他,听不出喜怒道:“不过是一本书不小心掉到了地上,哪就至于罪该万死了。”

闻言冯吉士心中狂喜,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战战兢兢伏肩塌腰姿态不能放得再低,等待皇帝问话。

翰林院众人无不向其投去鄙夷的目光,千年的王八装什么鳖呢,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当谁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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