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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友裕带着亲兵,机械地挥舞着器械,占着居高临下的优势,拼死阻敌。

他已经很累了,但强打起精神,浑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剑砍卷刃了就换一把刀,刀也用废了之后就换成了斧子。

这一打就打到了天色将暗。天雄军终于打不动了,如潮水般退了下去。

朱友裕几乎浑身脱力,被亲兵搀扶了下去,艰难地坐在胡床上。

身上有一些细微的伤口,奋力厮杀时不觉得,如今却是阵阵钻心的疼痛。

他知道,必须静卧养伤了,但如今没这个条件。他必须站在墙头,不能露出丝毫软弱,不然这营垒也就守不下去了。

将士们感佩他亲自断后,救了许多人的命。但这种感激之情不是无限的,它会消耗。拖的时间越长,战斗越激烈,它消耗得就越快。

“贼人又上来啦。”西面寨墙上响起了惊呼。

“随我杀敌!”朱友裕勉力起身,接过一把新剑,大踏步上了墙头,丝毫看不出来受伤的样子。

尚存几分血性的军士见状,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攻来的是天德军及部分河南府乡勇。他们扛着简易木梯,从西侧寨墙攻了上来。

血腥的搏杀几乎在瞬间展开。

天德军纵然战斗力不如天雄军,但他们是生力军,攻击的势头依然不容小觑。双方的尸体如雨点般洒落,不一会儿就填满了营寨外的壕沟。

杀至半夜,天雄军又从南侧发起了进攻。守军尽量利用墙头人数和居高临下的优势,拼尽全力抵挡。

朱友裕就像个救火队员,一会在这边,一会在那边。不知不觉间,身上又增添了数道伤口,体力也消耗到了极致。

寅时,夏军终于退去。

朱友裕直接摔倒在了墙头,军士们大哗。

亲兵将他搀扶了下来。

朱友裕无力地靠坐在胡床上。伤口不停地向外渗着鲜血,怎么都止不住。

站在周围的长直军将士默默看着,尽皆感伤不已。

“何必如此丧气?”朱友裕突然笑了。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有些微弱,但依然清晰地传递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当武夫的终有这么一天。我这一辈子,该享受的都享受啦。打了太多仗,杀了太多人,我这身体自己清楚,临老了怕是够呛。与其被病痛折磨于榻上,不如痛痛快快战死,就是苦了你们了。”

有亲兵流了眼泪。

“崔四郎,别小儿女作态。”朱友裕看着安静的夜空,叹道:“我朱家穷途末路啦,也没什么好给大家的了。你们跟我征战了十余年,从关中到河南,本想给你们一个富贵,如今看来自身难保了。”

“世子不用多说了,我等富贵也享了,女人也玩了,如今贱命一条,没什么可惜的。与夏贼一起拼死算逑。”有人说道。

“昔年攻朱瑄,凡有将士陷入贼中,世子都尽力营救。”又有人说道:“世子没抛弃我等,我等又何忍弃世子而去?一起拼死算了,路上也好有个伴。”

“糊涂!”朱友裕提高了声音,怒道:“邵树德攻城略地,并无杀俘之举。大好性命,何轻掷耶?”

众人尽皆叹气摇头。

雨渐渐停了。营外又响起了战鼓声,以及密集的脚步声。

“夏贼来啦!”墙头有人示警。

夏贼兵多,并且玩起了车轮战,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这是铁了心要攻破营寨,众人心里更加灰暗。

不远处响起了吵闹声。不一会儿便有人过来禀报,有土团兵数百擅自打开北侧营门,跑了。

长直军将士听了大哗,有人义愤填膺,有人表情麻木,有人摇头叹气,有人神色微动,值此绝境之下,人心百态,当真精彩得很。

再漠视生死的人,只要有生的机会,他还是想求生的啊!

寨墙上已经响起了激烈的兵刃交击声,不断传来双方将士的惨叫。

朱友裕尝试着起身,失败了。

他惨笑一声,看着浑身再度崩裂的伤口,道:“十五年征战,到此为止啦。答应诸君的富贵……呵呵……而今只有一物相送。”

众人不解。

“取我头颅,献予邵树德,他定不会怪罪尔等,或还有富贵。”朱友裕说道。

“世子……”众人大惊失色。

“动手!别让我死得太难受!”朱友裕怒道:“得了富贵的,莫要忘了照拂老兄弟遗属。”

围在身边的将士尽皆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