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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直在弘徽殿?”邵树德问道。

“是。”慕容福应道:“追上圣人之后,便一路护驾至弘徽殿。丘宫监选了十余宫人、小黄门服侍,殿外还有卫士戍守,闲杂人等过不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隔绝中外了。

在很多历史剧中,皇帝被人控制在后宫内不得外出,往往有义愤填膺的大臣集体要求觐见。是,确实有这种情况,但那只存在于单纯的权臣之中,社会风气的因素也不可忽视。

邵树德可不仅仅是权臣。

事实上安史之乱后也没有权臣这个概念,要么是中官集团,要么是地方军阀,社会风气、情形往前面上千年寻找,极少,往后面千年寻找,也极少。

东汉末年的曹操可能是最接近的一个,但社会风气又不一样。那时世家力量鼎盛,汉室有威望,有人心。但国朝么,早二三十年灭亡,一点不意外。

黄巢进长安,建立新朝,接受伪职的节度使可不少,其他没接受的,也多在观望。国朝文人写表文经常把巢贼比作黄巾,但汉代黄巾给地方州牧发任命书,有人要吗?

比起权臣,邵树德更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军阀。他几乎不通过中央朝廷发号施令,对朝廷所求甚少,地盘的治理,也完全是通过藩镇幕府、夏王府两套班子、一套人马来完成,这就是所谓的另立中央。

地方节度使杀将驱帅,自任留后。侵占邻镇,自己任命节度使和刺史,根本不需要朝廷认可,有军队背书的合法性完全足够。朝廷若不想丢掉面子,最好补一道制书追认。

邵树德把皇帝关起来,固然有人不满,但也就这样了。朝官现在连一块地盘都没有,财权、军权、人事权一概没有,也就剩点嘴皮子工夫了。

“好!宫中的事情,交给赵业。你现在的任务是按名单拿人,立刻动手。”邵树德吩咐道。

根据之前得到的情报,卢光启等人其实还拉拢了少许河南府的中下级官员,这次一并拿下,交由刑部、大理寺会审。

“注意,不要胡乱抓人。”邵树德嘱咐道:“卢光启及其党羽被抓时,可能会胡乱攀咬,你们要多做甄别。我的原则是没有确凿证据的就放过,顶多贬谪地方上当个小官,无需抓捕。”

有人宁可错杀千人不放过一人,但邵树德不想这么做。时代背景在这,忠心的人太少,没必要多造杀孽。

况且,开国之后,官位空缺很多,相当部分的旧朝官员肯定是要重新任用的。

有宫人历事唐僖宗、唐昭宗、唐哀帝、后梁太祖、末帝、后唐庄宗、明宗三朝七帝;有文官从龙三次、历事五朝十一帝;有武将家族累朝恩宠,每鼎革一次,家族权势反倒越大。大部分人都是乱世中混口饭吃,打工人罢了,没必要。

“遵命。”慕容福立刻回道。

见邵树德没有别的表示,便行礼退去了。

……

邵树德在陶光园护(wěi)驾(xiè)皇后的时候,含元殿外的廊下,早就拉起帷幕,宫人、太监穿梭不停,将美酒佳肴送上来。

兴至酣处,有人便要作诗。

按照传统,皇帝要先写一首诗,然后众臣应和。太宗、高宗、玄宗就经常这样做,但最喜欢在宴会写诗的则是德宗,水平还很高——当然,很多人认为德宗的诗但辞藻华丽、对仗工整,感情不够深刻,这就没办法了,他的人生经历与大多数诗人毕竟不一样。

到了后来,帝后久久不来,众人便自己作起诗来,气氛极为热烈。

卢光启、独孤损坐于一桌,心神不宁。

美酒佳肴在前,女乐百戏在后,但他俩都无心欣赏,但紧锁愁眉,忐忑不安。

怎么还没消息传来?

一旦成功刺杀,圣人就要升御座,历数邵贼罪状。他们罗织了一批党羽,届时便出列附和,然后再给出一些节度使的官位,稳住邵贼手下那些大将。

只要他们不起头,那就翻不起大浪来。至于普通军士的态度,还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内。邵贼,应该没那么大威望吧?

这一等就是将近两个时辰,眼见着天都要黑了,帝后二人还未出现,顿时觉得不太对劲了。

卢光启、独孤损对视一眼,心中惶恐。

“先离开宫城。”卢光启起身说道。

独孤损点了点头,跟着起身。

他俩匆匆离去,出了含元殿南侧的乾元门,过横街,又往应天门而去。结果才刚到这边,周围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和甲叶碰撞声,还有人抽刀出鞘,呼喝声连连。

二人心中有鬼,惊骇欲绝。

“拿下!”一名军校下令道。

如狼似虎的卫士冲了上来,将二人制住,然后塞进了马车,驶往卫尉寺。

几乎与此同时,外城多个里坊也有军士出入。

旌善坊,前明威将军梁待宾宅内,卢光启全家数十口被抓捕。

修行坊,前剑南东川节度副使支讠斤宅内,独孤损全家数十口被抓。

……

倒霉的不止他们两个,事实上抓捕行动持续到了深夜,共有数十名大小官员及其家人被抓捕归案。大牢都塞不下了,不得不拿了个废弃军营关人。

当夜又降下大雪。

寒风之中,男女老少瑟瑟发抖,哭声不休,似乎在为即将落幕的大唐天下吟唱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