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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遗光起身,穿衣下楼,正大厅桌面上的栗子原样摆在那里,栗子壳不见了。旁边放了一盘青绿色的清明果。

院里有水井,他打了水洗漱后,才回到正堂。

夹起一颗清明果送进嘴里。

是甜的。

他又随意挑了三个,无一例外都是甜的。

姜遗光慢慢把这些吃下去,露出一个笑,好像他真的很喜欢吃甜食似的。

马车在宅子外等,出去就能见到,那是一架官员制式的马车,车厢宽敞,足够坐五六个成年男子。驾车的车夫亦做近卫打扮,斗笠压得低,看不清面容。

姜遗光上车后才发现,里面早就已经坐了一个人,那人见他们上来,给他们一人递上一条黑色布带。

岑筠等人已经习惯,各自接过布带蒙上眼睛。

姜遗光看他们都蒙上了,自己同样接过布带,绕了眼睛一圈绑在脑后。

眼前一片黑暗。

待几人都坐稳后,车夫轻轻一挥马鞭,车轮便骨碌碌滚动起来。

早在车外时,姜遗光就发觉车厢四面窗都是封死的,用了种不透明的纱糊住,能透气,却没法看见外面。车厢亦用了双层木板,四面帘子放下,将声音隔绝在外。

没有人说话。

姜遗光能听到所有人轻微的呼吸和心跳。唯独上车监视他们的那人,呼吸和心跳都几乎听不到。要不是他就坐在自己身边,恐怕姜遗光真会以为那里没有人。

他心里更加疑惑。

那些卷宗,都藏在哪儿?

他凝神去听。

车厢外一切细微的声音,都在他脑海中勾勒出画面。

风的吹拂、马车轧过铺了厚厚一层细土的官道、一直直走、人不多,几乎没有人或马匹经过,有一处坡度不大的下坡……

忽地,他感觉脖子上一凉。

负责监视他的人将剑架在了姜遗光脖子上,声音嘶哑,警告道:“想活命的话,就不要打听太多。”

姜遗光顿住了。

他不能点头,那把锋利的剑裴远鸿也有一把,只要一点头,脖子都会削去一半。

看守那人早就被叮嘱过要注意一下年龄最小的那个,据说这家伙能听音辨位。刚上车还好,乖乖蒙上眼,没多久就看见他好像在凝神听外面的动静,这才立刻警告。

姜遗光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嘴唇抿紧了,似乎是在害怕。

他身量单薄,刚好坐在一行人中最结实的任槐旁边,看着就更瘦削苍白。

“记住了吗?”

姜遗光声音颤抖:“知道了。”

短剑收回,守卫见他放松下来不少,知道他没有再去听,放下心来。

姜遗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摸到了一条很细的浅浅疤痕,只有皮破了,渗出一点点血。他抿起唇,略缩了下肩膀,没说话,头低下去,瞧着还是在害怕。

有流水声,在过桥。

马车拐了数道弯,在不断上坡,坡面不高……

姜遗光依旧在听,脑海里出现一条清晰的路线。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又三刻钟,他听到马车驶进三重大门,大门次第打开、关上,皮肤表面接触到的空气微微泛凉,知道他们快到了。

果然,过了没多久,有人掀开帘子:“都下来吧。”

没让他们摘眼罩,姜遗光扶着门框,顺着来人牵引的力道踩在马凳上,那人往他手里塞了一根竹竿,竹竿另一头明显也有人握着。

鉴于他第一次来,有人提醒他:“跟着往前走,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会有人提醒你。”

姜遗光点点头,顺着竹竿的力道往前走。

直行后拐弯,不断往下,走了几道楼梯,越往前越觉出凉意。

“好了,松开吧。”前头的人停下脚步,忽然出声。

是个年龄不大的女子。

她在姜遗光身后轻轻一推:“解开眼罩去吧,别耽误。”

说完,她自己拄着竹竿走了。

竹竿尖在地面发出轻轻的敲击声,姜遗光回头看去,发觉她脑后也绑了个布带结,眼睛同样绑上了。

她看不见。

姜遗光立刻做出了判断。

他飞快转过头,让自己看上去只是好奇一般,而后,他目露惊叹。

入目是一座极高的环形藏书楼,四周每一层摆满书卷,一层层密密麻麻往上近乎无穷无尽,他站在环形最底端往上看去,只觉自己无比渺小。

顶端看不清,不知做了什么设计,周围一圈泻进天光来,照亮了底下。

其他几人已经在翻卷宗了,每个人都提了一盏明亮的琉璃灯,外面镶铜丝,即便不慎打翻也不会碎。

岑筠招呼他:“别看了,善多,我一开始也和你一样,被这么多书吓了一跳。后来我学乖了,一来就赶紧先看,以免浪费时间。”

中间桌上还有一盏亮起的琉璃灯,那是留给他的。姜遗光提着灯走到一边,随意抽出了一本,回到桌边坐下。

这本记录了半年前的某重死劫,据口述,入镜者八人,存活者三人。笔者先在开头大略介绍了一遍这重幻境,发生在一处废弃民宅中,几人都遇见了女鬼,最后,靠一位叫凌烛的人找到了出路,得以破解。

往后,就是对所有存活者的问讯记录,一字一句全都记了上去,包括当时问询的语气、神态,都有记录。

再往后,是来翻看卷宗之人对这场死劫可能还存在其他破局之法的猜测。

姜遗光飞快翻到最后一页,发现这本书仅记录这一重死劫。书的末页还写道:“若翻阅者对死劫有其他见解,可写在空白页并署名。”

他再度抬起头。

一共不知道多少层书架,从第五层开始就设了台阶,窄小但结实,只能一人踩着往上。他再看一眼周围,那些书侧封上都记录了时间。

越往下,越接近当下。

“这么多,全都是么?”他轻轻问出声。

“当然了,这些全都是,听说这样的藏书楼还有好几座呢,连前朝的记录都有。”岑筠回答他,“想活下去,就得好好去琢磨。”

所以,山海镜……到底存在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