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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外, 这一个月来也不太平。

白冠文身死,二皇子亦为赤月教所困,朝阳公主亲自带兵南下,和林蒙恩将军汇合, 一并剿匪。

容大将军的女儿亦是位巾帼英雄, 跟随朝阳公主南下, 听闻还是她找到了二皇子,立了大功,深受公主器重, 二皇子也对她感激不尽。

容楚岚却不好受。

公主特地把找到二皇子的消息放出去,却没有说出来,二皇子陷入昏迷中,长眠不醒。

公主拨了人去照顾,周围人都封了口, 绝不允许外传。即便每日给二皇子喂药喂汤水,二皇子还是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

他若再不醒,恐怕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公主知道二皇子的昏迷有鬼祟作祟的因素,她本想着叫容楚岚来, 可容楚岚在收鬼后不久就进了死劫, 至今未归。

容楚岚的那一面山海镜,也被她命手下放好了, 任何人不得靠近。

不是山海镜的主人,拿着它只会招祸。可即便公主防范的这样小心,她依旧察觉到了有什么不一样的气氛, 在他们暂住的官衙内弥漫。

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氛围。

朝阳公主身边一直围着许多人, 每日围着她说话,逗她开心。至于如何寻找赤月教余孽一事, 自有当地官府和林蒙恩去做。

为了让她在父皇面前说好话,他们是绝对绝对不会违抗自己的命令的。

朝阳公主日日去探望二皇子,自己也跟着憔悴起来。

她很明显地开始不安。

她感觉到,这地方阴气渐重,有什么东西在看她。她能察觉到那种无时不刻不在的目光,可无论她怎么回头去看,却都看不见。她有时闭上眼,就会想象到有一样很尖锐的东西从天而降,直接将自己劈开两半,她站在水塘边时,又会幻想池边有一只手突然抓住自己的脚把她拽下去。

她知道那些都是假的,都是自己的臆想。公主知道,自己根本不会这样臆想的,都是那些阴气影响了她,可她依旧无法遏制住。到最后,甚至闭上眼,就能看见眼前有个血淋淋扭曲爬动的尸体。

公主也和二皇子一样,肉眼可见地憔悴下去。

她想回京城,京里有众多持镜人,很安全。

可她不能回。

贸然带着昏迷不醒的二皇子回去,陛下一定会厌弃了二哥,说不定还会厌弃上她。她只能小心地藏着消息,一边让林将军去逮捕余孽。

要是在二哥醒来前,林蒙恩能够抓住赤月教余孽,最好是抓住那个教主,到那时她再回京,便可万无一失了。

朝阳公主不是没发现,自己已经变得有些不正常了。

她日复一日担惊受怕,整个人战战兢兢,可她根本没法不怕。即便是吃饭喝水,有时随手端起的茶杯里往里看去也会看见里头装着的不是茶而是血,再看过去,却又只是一盏清茶而已。

她开始害怕独处,夜里也要点许多灯,拿不透风的纱罩笼着,摆了一圈儿在屋里。六月的天,还在屋里点那么多盏灯,难免酷热,又不得不摆放许多冰盆。夜里一进屋,就是冰盆融化后湿淋淋的水汽和许多烛火聚在一起散发出的热气,夹杂在一起慢慢侵来,令人不适。

容楚岚依旧没有回来。

这一天,公主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她不动声色地放下茶盏,眼前景象又一次变得模糊,好像一张画被撕碎后又泡了水揉皱似的。再睁眼看去,眼前正在吹拉弹唱的女子们皆笑意盈盈看来。

她们的容貌是那样清丽,身段柔软,明眸含秋水,抚琴、吹箫、吹笙,丝竹之声靡靡,一旁有女子翩翩起舞,水袖翩跹。

公主却有那么一瞬间,将眼前歌舞美景幻想成了狰狞惨白的鬼怪。

她依旧听见了那古怪的声音。

好像就在耳边,像有什么东西在抓挠似的。

很熟悉,刺耳又难听。

硬要说的话,像是长指甲划过粗糙的木板、钝了生锈的刀刮擦过石面,那种叫人浑身发毛的不舒服的声音,时不时的,在公主耳边响起。

清晰又微弱。

左看右看,没有人发出奇怪动静。

唱歌的,奏乐的,跳舞的,端茶倒水的……都在安静地做自己的事儿。

可她就是听见了!

“是谁!”朝阳公主原本安安静静靠在美人榻上闭目小憩,不知梦见了什么,猛地惊醒,左看右看后,忽然大叫起来。

执扇侍女惊得往后坐倒,连忙起身跪在榻下:“公主,怎么了?可是奴奴伺候得不好?”

其余正奏乐起舞的歌伎舞女们亦被公主下了一跳,立刻停下动作战战兢兢跪下,乞求公主原谅。

公主没有理她们,还在不断张望,目光冷厉:“刚才是谁在吵?”

吵?

可明明没有人说话。

也是公主自己说要听乐的。

几个歌女心里叫苦不迭,依旧膝行着爬上来,连连磕头:“公主饶命,是奴伺候得不好。”

“是奴的粗鄙乐声扰了公主……”

“不是你们!闭嘴!”朝阳公主胸膛剧烈起伏着,仍旧不断往四周去看。

不会错的,她又听到了。

没有人发出动静,底下的人都跪的好好的,她们的手指甲都很漂亮,没有人往地上挠。

那她听见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又是那些东西吗?

是谁?

为什么不出来!

公主站在原地,死死地咬着嘴唇,神情恍惚。

底下人一动不敢动,都等着公主发落。

半晌,公主的贴身侍女小心翼翼问:“公主?”

朝阳公主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梦里有许多她似乎见过又忘了的情景。

她梦见自己的幼时,父皇牵着她的手去见了一个什么人,她听到了那个人说的预言。

她是知道预言的,她也知道,她的大哥能够成为太子,正和这预言有关,并非因为他嫡长子的身份。

奇怪,他们都知道这个预言,为什么她却忘了做出预言的人是谁,也忘了这预言是什么。

她心里想着,一旦违背这预言一定会遭到报应,可她却根本不知道这预言说了什么。

梦里,薄汗如瀑,打湿绸衫。

浑身黏腻得不舒服,仍在出汗,侍女们替她擦身,擦过一次又一次,大夫说公主是受了惊吓,心悸昏倒。这段时日,公主的异常她们看在眼里,可她们却根本没感觉到有什么可怕的,不明白公主在害怕什么。

夜深了,公主的呼吸平稳下来。

朝阳公主的梦渡过得飞快,还没等她响起什么预言,又看见自己站在了一面巨大的镜子前,她好像自上往下俯视着自己。在镜子里,还有一个自己,这样一来,就有三个朝阳公主了。

可镜子里的朝阳公主,面上平滑一片,没有五官。

她看见镜外的朝阳公主摇摇欲坠,一头扎进去。

而后,她也陷入了深沉的黑暗中,不断下坠……下坠……

她猛地醒来。

屋内点了灯,亮堂堂,又热又冷,身上再次出了一声冷汗,发髻被拆下了,长发湿淋淋地黏在脸侧。

屋内守了两个侍女,一个趴在床边,一个睡在床边塌上。即便她醒来了,这两人也没醒,面朝下,静静睡着。

“水……”朝阳公主只觉喉咙如火烧,艰难开口。

没有人回应,没有人理她。

她只觉得自己身子愈发沉重起来,身上薄被捂出了一身汗,可被窝里却冷得厉害。

“水——”朝阳公主挣扎着要起来,可不论她怎么动,都动弹不得。被窝冷浸浸,好似泡在了水里,两条腿冻得发僵。

她又听见了古怪的抓挠声。

像是有东西藏在床下,用指甲挠床板。

“来人!”朝阳公主不断地大口喘气,“快……来人……”

她不去想那抓挠的声音从哪里传来,她已动不了了,只能徒劳地叫着,渐渐的,她瞪大了眼睛。

盖在身上的薄被渐渐鼓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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