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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淮溪回到庄上后, 有好几日心神不宁,缓过后,才被近卫们叫去记录。

老实说他自己都没觉得有什么好记的,整场死劫迷迷蒙蒙, 全靠姜遗光, 他才得以逃出。

赵瑛也是如此。

负责记录的近卫们都迷惑了, 私下里把能召集来的入镜人们记录一整合,发现了奇怪之处。

似乎目前所有人都不太清楚镜中发生了什么,他们的印象里, 就是自己变成了蝴蝶,迷茫间飞了好几日,等最后一天时姜遗光带人把他们困住,不让他们飞走,他们才渐渐清醒, 被蜘蛛们追赶逆飞一段后就得以逃离。

乍看下之简单,却叫人起了一身冷汗。

刀光剑影叫人警惕,反而不容易出事。似这般无知无觉陷入困境,在美梦中死去, 更让人不寒而栗。

京城中入此次幻境的入镜人不多, 大多数从海津镇陆陆续续调回来以后,他们所知比张淮溪和赵瑛并不多多少。唯有容楚岚知道的比他们多些。

近卫们发现, 所有的入镜人的供词都指向一个人——姜遗光。

可以说,这回死劫如果没有他,恐怕这几百人都要折在里面, 实在是立了一大功。

再调出以往姜遗光的卷宗, 发觉但凡有他在的死劫,几乎都由他破局。他似乎总有那样的本事, 能一眼看穿迷障。

只可惜,姜遗光现在还在倭国。

他偏生被调去了倭国!

离京城那样远,坐最快的皇船也要许多日。

倭国凶险,即便没有鬼怪作祟,海上也是凶险的。

要是他折在那里……

实在不敢想。

长眠诅咒一事被层层报上去,又问了姜遗光此人该如何处理。很快,上头传来命令,言简意赅,单独再派船只和飞鹰去,先把姜遗光接回来。

容楚岚从被问讯的庄子里出来,坐在马车中,垂眸深思。

她也听闻姜遗光去了东瀛岛,这才将镜中事细细编排过,倒不算作假,只是把不少事都安在了姜遗光身上,自己的隐去些,让那些近卫重视对方罢了。

到容家后,洗漱罢,挥退下人,婢女上前来,悄声附耳道:“少夫人察觉有异,正哭闹。”

少夫人,指向氏,容楚岚堂兄的夫人。

容楚岚横眉过去,婢女道:“喝了安神药,已经睡下了。”

容楚岚:“不是让你们悄悄换过来吗?被发现了?”

婢女立刻跪下:“原本我们要趁奶娘喂乳时抱来,只是那孩子邪异,不肯离开少夫人。我们只好用药让少夫人昏迷着,等她睡去后才调换,只是少夫人醒来后就哭闹不止,说孩子被换了,还攀扯上了小姐。”

“我们被派去带走孩子的奶娘也中了邪,不肯把孩子交出来。”

容楚岚抿紧了唇,吩咐道:“让奶娘把那个鬼胎先抱到我这里住下。”

偏生攀扯上了向氏!牵扯到了家里人!

若是个生人,她根本不必在意。可是,这是她堂兄的夫人,是她的嫂嫂。那个孩子……原本也该叫她一声姑姑。

偏偏就出了事!

容楚岚心中恼恨起来,恨恨道:“少夫人身体有恙,不必见客,若寄出书信先交到我这里,我看过后再发。”

明明是家人,还要防备着,眼睁睁看她一步步被鬼怪迷惑,恨上自己。

她能收得鬼怪,能从困境中逃离,却对至亲的怨恨无能为力。

向氏知道自己怀了死胎,她在小佛堂里求了什么?

她知道的!她定是知道自己肚子里是什么。她也一定会恨上自己,谁让自己要戳破她的美梦?

“只希望……”只希望鬼胎被收走后,嫂嫂能清醒过来吧。

孩子很快被抱来了,奶娘满面不舍,看谁都像是母狼在盯着要抢走她孩子那般凶狠,唯有看着襁褓时一脸温柔。

这还不是原来的奶娘,原来的早就被近卫一掌打晕了,换了个人紧急把孩子抱来,谁知才抱没多久呢,也着了道。

容楚岚先去了向氏的院子,拿镜照了照床上睡熟的身形如薄纸的女人,才回到自己院子里,婢女指了路。她踏进房间后,一句话不多说,掌心扣着铜镜直接照上去,那孩子当即发出尖锐哭叫,吵得人耳朵发疼。

奶娘心疼极了,抱着孩子想跑,被容楚岚制住,镜子贴着襁褓不放。孩子哭叫着胡乱蹬腿,金光闪过后,没了动静。

襁褓瘪下去,抱着一滩血肉。

奶娘再一看,脸一白,整个人都瘫软了,手里浸透血的襁褓忙不迭扔出去,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奶娘心有余悸,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为什么小少爷忽然就变样了?

是大小姐做了什么?还是……

容楚岚冰冷地盯她一眼,警告她:“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奶娘连连磕头:“一定……我知道……”

容楚岚还不放心,让人把她送到庄子上,看管起来。那个染血的襁褓让人拿去烧了,烧得一干二净,变成一堆灰和一缕烟。

黄昏时,向氏醒了。

听说她想见自己,容楚岚犹豫一会儿,还是让下人告诉她养好身子,自己就不去见了。

一夜好眠。

翌日,有人急匆匆敲响容家门,道公主想与她说说话,叫她前去伴驾。容楚岚匆忙换了衣裳去。骡车里摇摇晃晃,额前流苏晃出流光,一路心神不宁。

及至前门街,忽地传来喧闹声,紧接着有人尖叫闹喊起来,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车夫去前头打听,回来后告诉容楚岚:“前面有人坠楼了,好多人围上去看,姑娘,我们要不要换条路?”

容楚岚颔首:“绕路吧,避一避。”

她并不关心为什么有人坠楼,或许是因为追债,或许是有情伤,又或许只是走在高楼栏杆处时不小心一绊脚。总之,和她没什么关系。

去面见朝阳公主,更叫她上心。

她不能出岔子。

骡车停在朝凤园外,孤单单,没个护卫,也无婢女侍童跟随,有些寒酸,惹人窃窃私语。那些都是没能进去的。

可等那骡车被放行后,又都化作了羡慕。

朝凤园里,公主正在发怒。

怒到极致,反而不发一言,满腔怒气都敛在眉间,化作刀子一般的锐利。

她的好哥哥……她的皇兄……

她费尽千辛万苦把他从死地拉回来,就变了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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