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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几天, 朝阳公主就听说容楚岚已经不在京城了,不知什么时候走的。再一问,才知道她自请去了边关。

容楚岚道,容家世代忠烈, 皆为陛下忠臣, 不论男女, 皆愿为陛下肝脑涂地,誓死表忠心。

“她这是去送死……”朝阳公主喃喃道。

来送信的宫女不敢说话,跪下磕个头, 走了。

其余宫女太监皆放轻了呼吸,大气不敢出,走路也蹑手蹑脚一点动静不敢有,偌大宫殿静悄悄的可怕。

朝阳公主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是被幽禁了,只是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她惹怒父皇了吗?

可是她什么也没做啊……

她只不过病了一场, 就连容家的事也是后来才听说的。

不对……其中定有什么缘故。

朝阳公主不知不觉凝起眉,可她近日实在精神不济,才想没一会儿就忍不住头疼,揉着太阳穴靠在床边。

容家……不, 不只是容家。朝堂上武官众多, 小小一个容家若不是因为容将军才战死沙场不久,容楚岚身份又特殊, 根本不值一提。

是父皇。

父皇他有点奇怪。

朝阳公主想起自己听他有一次说起过,预言中的时间提前了。

也不对,父皇的异样在这之前。

她忍着头疼细细去想。

边关的事本就诡异, 自父皇登基以来, 边境一直太平,他们忽然聚集起本就有异样。现在就是, 多吉那边只派了几个来使,一看便知毫无求娶诚意,反而像故意挑衅让大梁先动手。

陛下的态度也古怪,他就算不愿意让自己和亲,也该找个和缓的台阶下,让对方正式派使臣来京,双方好好谈才是。毕竟大梁多年不曾动武,即便大军还在,可打仗哪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成的?

但陛下就是不管不顾地表现出了最强硬的态度。城外驻军也调动不少,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其他军队呢?

陛下……不是只想警告。

他是真的想打!

朝阳公主揪紧了被子,混沌头脑中隐约抓住了什么。

陛下想打,多吉呢?他也想打?

为什么?

她觉得自己忽视了什么事情……不光是她,周围人都忽视了某件事,而这件事非常要命。

“公主,好好歇息吧。”见公主脸色忽然一白,宫女劝她,将她垫在腰后的枕头抽出,又放下了帐子。

朝阳公主顺从地躺下,闭着眼睛想得更出神,想着想着,睡了过去。

梦里,她又一次看见了皇宫中那处被封为禁地的高塔。

她知道高塔里住着一个人,而“预言”,就来自于高塔中的这个人。但她从来不知道里面那个人的身份,姓甚名谁,是男是女,那个人又活了多久。

毕竟在她有记忆伊始,高塔就长在了皇宫中。

也正是因为预言,陛下才会这样宠爱她。近二十年来,朝阳一直小心翼翼地享受着陛下偏心的宠爱,曾经她以为是自己得了圣心,后来太子提点过,她才惊觉,自己不过是占了“预言”的便宜。

梦里,高塔立在乌云下,在她梦中变得越来越高大,几乎要和连绵的乌云一块压倒她,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

镜中。

黎恪在濂溪城里找到了去打听白家的其他五人。

他想按着姜遗光说的提醒其他人,让他们谨言慎行。毕竟谁也不知道说的哪句话不小心“应验”了,他们就糟了。

碍于姜遗光的提醒,街上人又多,黎恪即便暗示也不敢太直白,只能隐晦地提点。好在这帮人都不傻,点拨后都明白过来——他们随口一句话可能就会把自己送上死路,因而更小心。

唯有一个人脸色顿时一白:“我刚才说了句晦气话,会不会……”

黎恪皱眉:“你说了什么?”

那人姓温,字英伯,脸白得更厉害,抖着嗓子道:“我刚才不小心踩了一滩秽物,就……就骂了两句。”

濂溪城不过是杜撰出的一座城,人多,却远不如京城繁华。街巷和两侧房屋看上去总带点儿灰扑扑的味道,走在路上的人穿着也一般,有些不讲究的年轻妇人或老人带着幼童,憋不住时当街解裤子蹲下就解决了。

温英伯因不小心污了鞋底忍不住骂了一句,领着小孙子的老人听见了以为是在骂他,隔着小半条街冲过来和他叫骂,还差点儿打起来。

气上头时,温英伯哪里还能顾得上说话中不中听?等现在黎恪一提点,他肠子都要悔青了。

“怎么办?我就是说说……”温英伯求助地看向其他人。

那些人纷纷移开眼睛,不敢和他直视。

黎恪叹气道:“谁知道呢,且等等看吧。”也让他看看姜遗光的猜测是不是真的。

温英伯却只觉得这句话仿佛是在说他死定了,眼泪当即就要落下来,黎恪一眼瞪过去:“又没说必死无疑,你这幅样子成何体统?”

温英伯把眼泪逼了回去,其他人挡着了,没叫看见。

五个人都刻意把自己隐藏起来,拱肩缩背的,眼睛乱瞟,在灰扑扑的街道上并不显眼,看上去就是几个凑在一块儿聊天的闲汉。就在不远处街角也有一堆人坐在一块儿嗑瓜子聊天呢。

再隔一条街,就是白家所在。

白家宅子很好认,三进院落,石墙青瓦高牌匾,匾额上书三个大字——犹龙第,有门第兴旺之意。

“白家外面守卫多,还养了狗,不好进去。”名叫毛一程的人说,“我刚才登门求水喝,门房倒和气,给我倒了茶水上了几样点心,我听到了狗叫。不过别的不好问,门房嘴紧得很。”

毛一程生了一张圆圆讨喜的脸,看上去憨厚喜庆,要不然门房也不会放心让他吃茶。

“白家祖辈当过官,现在当家的又是个举人,自然无人敢扰。”

一众人说这话时,免不了有些艳羡。

他们也都是读书人,怎么会不知道考试的艰难?能中举人,已经可以当官了,这位白家的当家人听说还很年轻,更是前途无量。听说他还要考,到时等他考中,那可就是进士了!

即便他们现在都成了入镜人,和当官无缘,可心里还是有那么点想法的。

唯有黎恪心无波澜,只想着该怎么混进白府。

和其他一无所知的几个入镜人比,他知道的要多得多,但不及姜遗光。

将离,白茸,白司南……三个人,到底谁有鬼?还是每个人都有鬼?这场死劫又是要他们做什么?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幻境中的确不能招惹将离,可一味远离躲避,只会永远困在幻境中。

黎恪想过要不要用以文会友名义上门先求见,可他身上并无凭证。即便发拜帖,总也要盖个章或证明来头才是,否则门房哪可能放人进去?

他们进幻境时,只在身上荷包中习惯性装的几样物什,比如火镰或是火折子、细绳、短刀、一些银两等,至于其他例如关于身份证明等重要物件,怎么可能带入镜中?

昨晚要不是他们出钱够多,看着也不像恶人,客栈掌柜的也不敢让他们住下。

“那该怎么进去?”众人犯难。

他们是突然出现在幻境中的,什么身份都没有,又如何登一位举人老爷的家门?

黎恪:“或许未必要我们进去,我们可以引他们出来。”

那位白家小姐白茸,不就很喜欢出门吗?要是能和她碰面,或许有转机。

他们之中有人身手够好也行,可惜包括他在内的几人看上去都不像能够出入白家如入无人之境,善多倒是可以,但……他身上也有古怪,如果可以,他最好远离白家。

黎恪心想,姜遗光选择留在客栈,或许就是出于这个考量。

“黎兄说的是,那白家看着有点邪乎,我站在巷子口往里看都感觉阴森森的,谁知道里面……”那人还没说完就被黎恪严厉投来的眼神制止住,顿时惊出一身白毛汗。

他差点又说了不该说的!

黎恪沉下脸:“虽然我刚才只是猜测,但如果我的猜测是真的,你们自己找不痛快,也别拉着别人。”要是白家本来没有诡异,被他一说就有了,岂不是更糟糕?

那人连连道歉,再不敢乱说话。

黎恪听着他们更小心的议论,感觉不对劲。

按照昨晚的情形来看,第一人说夜深了要休息后,他们所有人立刻就困了。

昨晚在拍卖时报了价的那个人姓张,字源生。

如果真的是因为张源生的报价惹怒了将离,他应该当场就暴毙才对。为什么会等到回到客栈,他说起将离看他的那一眼,又提到忌讳以后才死去?

原先因为姜遗光的警告,黎恪连想都不敢去细想,生怕招惹忌讳。可现在温英伯还活得好好的,他心里又有了怀疑,他在心里将昨晚发生的一切事再度倒推,慢慢瞪大了眼睛……

昨晚从第一个人说起休息,到第一个人打哈欠,中间相隔时间不到半盏茶。

再往前推,张源生说起自己报价后将离姑娘瞪了他一眼,另一人提起“这可能是将离的忌讳”,之后到张源生死去,这之中相隔的时间,也是约莫半盏茶时间。

所以,昨晚死去的张源生,死因不是因为他在青楼里报价——

而是因为他回客栈后先提起将离瞪他的那一眼,之后又有一人说出那是将离的忌讳吧!

其他人如果不提出忌讳二字,张源生或许可以不用死!

正是因为他们“认为”那是将离的忌讳,所以才真的成了忌讳。张源生才会因此而死。

真的会是这样吗?

可为什么温英伯还没出事?

因为他安慰了温英伯不一定会出事,所以就真的不会出事了吗?

黎恪有点不敢置信,会是这么简单的原因吗?

另一人说:“白家暂时进不去,不如我们回百花楼打听那位……姑娘?”他不敢直呼将离其名,含混过去。

“也是个办法。”黎恪点点头,将满心烦乱愁绪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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