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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遗光侧头微微睇他们一眼,看见六人脸上神色都很不好看,尤其其中一位身着青衫的女子,她似乎受了很大惊吓。

大殿里的和尚都在念经,他们不敢发出动静,悄悄迈过门槛,顾敛就见昨日带他们进门来的那位面貌格外可怖的小沙弥坐在最后一位,侧头向他微微点头,示意他们可以坐在最后一排。

秦谨玉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她也留意到小沙弥使得眼色,冲对方浅笑一下,趁机坐在了对方身后的蒲团上。

其余五人自然不太高兴,他们感觉这小沙弥似乎和庙里其他和尚都不太一样,都想着能不能问出点什么,结果却被秦谨玉抢了先。

秦谨玉坐下后也不敢多做什么,匆匆环视一圈。

从身后看,她能看到这位小沙弥泛青头皮上没有点戒疤。他生得瘦削笔挺,活似一根干净的翠竹。

相比之下,其他僧人就瘦得有些奇怪了。简直像一群骨头架子。

秦谨玉只看了一眼就闭上眼念经,她在家中也时常陪祖母念经,说说因果,因而虽不像正经僧尼那般,但念一段心经并不成问题。

这就苦了其他人,其余人对佛法一知半解,平日也不过说两句阿弥陀佛罢了,让他们背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没问题,念经就实在为难他们。

秦谨玉将声音提高了些,又刻意念得慢几分,让坐在自己左右的两人都能听见,六人便这么你传我我传你,勉强撑过第一轮。

而后,一老僧离席,起腔唱三遍“摩诃般若蜜多”,众僧再齐唱赞谒。

秦谨玉心里放松下来。

她曾在寺中居住过,知道这是都维那唱赞谒,都维那便是一寺之中的三纲之一,为纲领执事,掌众僧进退纲纪,平日早课也多由都维那领头唱赞谒。

几人都将都维那的面孔记了下来。

赞谒过后,接下来就该是两序大众出班绕佛,即在佛前围绕散步念诵,或划圆绕,或直绕。不论如何绕佛,他们总能借这机会认一认寺庙里其他僧人的模样。

昨晚他们来迟了,只见到了一老僧和那毁了容貌的小沙弥。老僧干瘦如柴,小沙弥又面目可怖。

长长的赞谒跟唱完,果然便是东序与西序僧人起身绕佛。只是……等见到其他人面目后,秦谨玉心想,还不如不要起身呢。

从背后看,那群人已是瘦得可怕。骤然见到正脸更觉他们干瘦得不正常,仿佛全身血肉都被掏空了,只有一层人皮蒙在骨架外似的。

堂前绕佛时,这些人如一层竹竿套了青黑色僧衣在堂中晃荡,枯瘦干瘪,目中无神,活像一群惨白的幽魂环绕在大殿中,衬得那莲花座上的金身佛像也变得诡异万分。惊得秦谨玉微低下头不敢多看。

不光是她,其他人同样心中发毛,原因无他——秦谨玉今早就直面了诡异。

昨晚贴在他们衣柜上的寺中规则就让他们后怕不已,琢磨了一晚上也没想出个解决的法子。

秦谨玉和衣而卧躺下,心里想着事情,不容易睡着。她不得不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也不敢翻身,一直竖着一只耳朵留神听房里的动静。好不容易挨过一夜,天亮后,她就看见,桌上原本放着的三盏灯……多了一盏。

四盏灯摆在一块儿一模一样,分不出哪一盏是后来的。

秦谨玉无比确定——自己昨晚睡前桌上只有三盏灯!她整个晚上也没有听到任何动静,没有人开门。房里除了她自己的呼吸声外,没有第二个人的声音。

所以……第四盏灯为什么会出现在她房里?

秦谨玉越想越发毛,她几乎是鼓起了全部勇气才伸手捏起其中一盏,找了半天,看到屋后有一排水沟,她直接把灯扔在了那里就赶紧跑回去。

和其他人一见面,她就说了这件事。

除她以外,其他人都没有遇到怪事,房里的灯也没有突然多出一盏。这让秦谨玉如何不害怕?

其他人同样恐惧。

秦谨玉一直和他们在一起,要做什么都是大家一块儿的,今天是秦谨玉遇险,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轮到他们?

绕佛后,悦众一声声儿敲引磬,都维那再次起腔念其他经文,声音洪亮,抑扬顿挫。

奇怪的是……秦谨玉发现自己听不懂都维那此刻念的经。

按理说,此刻应当念《普贤菩萨十大愿王》才是,但那僧人念的东西不仅不是她熟悉的经书,且她从未听闻过。

梵文?

不像。

秦谨玉可以确定,自己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语言,不是官话,不是南音,并非她所听过学过的任何一种语言。她起先还觉得都维那念得抑扬顿挫带着某种韵律感,越听下去,声音就在耳边逐步变成了另一种奇怪的声响。

像是某种似人非人的东西嘶吼、尖啸,渐渐的……变成了他们昨夜在寺门外听见的兽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