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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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姑警惕地在原地没有乱跑,而是不断查探周围。令她失望的是,不论看向哪个方位,都只有相似的破旧废墟,不见一个人影——不对,不如说这时候幸好没有看见一个“人”,否则,兰姑很难确定那是不是人。
阴冷的风不断从四面八方吹来,雾越来越重,渐渐的,能看见的事物越来越少。
兰姑左右观望许久,心一横,决定走出去试试。
如果猜的没错,又是碰见了鬼打墙,她以前在镜中也遇到过。只是不知道,这和面具又有什么关系。
这回死劫看似简单,仿佛只是一个做面具的手艺人因为中邪自焚而亡,在这个地方留下了诅咒。
但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入镜人,入的是山海镜,过的是九死一生的劫难,为的就是破解怨鬼执念。这个故事看似简单,却漏了最关键一处——厉鬼是谁?
直到现在她还是有些糊涂,她猜测可能是魏松亭,也可能是方伯,又觉得不像。如果是他们,那他们的执念是什么?
魏松亭、方伯、面具……
兰姑把这些词细细咀嚼几遍,总感觉有些地方跟散落的珠子一样眼看就要串起来了,但最要紧的那条线找不着,像是被刻意模糊了。
方伯……面具……方相氏……
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忽然又蹦出这个唐阅曾经说过的词。
其实,她知道方相氏由来。
自从在京中被那个大头娃娃恶鬼缠上后,兰姑就找近卫查了此事,出乎意料又并不那么意外的是,大头娃娃的来源查不出来。
起先他们以为是小儿死去化为厉鬼,于是摸排了许多因意外死去了孩子的人家,兰姑看过后都感觉对不上。后来他们又疑心是杂耍团,查探后亦未果,兰姑就将目光转移到了“大头娃娃面罩”本身这个事物上。
并不查人,而是查面具。
她向近卫要了不少古籍,日夜通读,总算摸清了些面具文化,又名傩文化由来。最早最早……来源于上古时期原始巫术与部族图腾崇拜。
彼时古人,敬畏天地崇尚万象,风雷雨电地动山崩皆以为神灵鬼怪所为,因而制作面具覆面,以此妄图借神灵之力沟通天地,祈求风调雨顺,无病无灾。
说起面具,就不得不提方相氏。据说,方相氏为民间百姓信奉的驱邪除疫的神明,又为周时主持驱疫一事的官职,传闻面貌凶威,能使鬼怪生畏,见之即走,因而后世制作傩面具都称其有方相氏面容,以驱疫鬼精怪。
傩面具由此发展壮大,在唐宋时一度兴盛,甚至引入宫中。但改朝换代后,尤其在本朝,傩文化就慢慢衰落下去,这些个面具、傩戏,都成了节庆时玩乐消遣的用具,或许有人还用面具祈祷驱邪,但也不过图个心安,没几个人会当真。
于是,本朝了解傩面具的人也逐渐少了,倒是南方还算多些。
兰姑一边走一边想:方相氏……这样一个存在于传说中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人,他会和这个小村庄有什么关系?
姜遗光说查面具,不是查人。莫非……和方伯魏松亭甚至村长都没有关系,只是面具?
单纯的面具,也能成为恶灵吗?
一阵又一阵冷风吹过,兰姑打了个抖。
她忽然感觉,眼前的道路,似乎变得越来越熟悉了。
久违的记忆一点点攀上心头,兰姑左顾右盼,试图找出些不一样,可那种愈发熟悉的感觉涌上来。
她渐渐想起了自己以前的事。
应该算很久以前了?不对,其实也没有几年,但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再回想起成为入镜人以前的日子,简直像上辈子那样久远。
但是……
兰姑快走几步,眼神一点点变得不可置信。她想起来了!这里她来过!
不对,是厉鬼摸清了她的记忆,制造出了和当年一样的幻境。
记忆一下子回到了三年前。
三年前,她也才成为入镜人没多久,即便心里设想的再好,再怎么安慰自己,初次从镜中九死一生逃脱后也是几乎夜夜做噩梦,一闭上眼睛就会梦到有鬼追着自己,追上后就是各种无比凄惨的死法,种种恐怖情景让她根本没法入睡,日日夜夜噩梦叫她不得安宁,很快就憔悴下去。
因为入镜人的身份,她不会生病,只是看着没有精神。
那时候……她有一个好友。
她无意间向好友倾诉了自己的苦恼,却引来了一场灾祸。
好友见她憔悴,十分关怀,几度追问。兰姑满腔委屈恐惧无处倾诉,终于遭不住,就说了。当然她还不敢把山海镜的事说出去,只说自己夜夜做噩梦睡不着。
好友就说她认识一位阿婆,那个阿婆法力高强,能给人算命占卜解梦,看面相算吉凶。
她……她本来不信的,近卫们说过很多次,镜外没有人能真正对抗鬼怪,只有山海镜能够收鬼。可她心里又忍不住想,好友从不说假话,万一……万一说的是真的呢?天下之大,谁知道有多少能人异士,万一那个师婆真有些本事呢?
就算没有,看个心安也好。
兰姑就答应了。
好友带她去见了师婆。
那是一个……戴着颜色鲜艳古怪的面具,头发花白的婆子。
见到第一眼,师婆便围着她打转,信誓旦旦道她身上有吸引邪祟的物事,引来阴气缠身,又受了惊吓,所以才会日夜做噩梦,只要把阴气去掉,吸引邪祟的物事丢了,就不会再出事。
兰姑那时本就吃不下睡不着,心中忧愁,一听她这么说便以为那师婆真有些本领,看出她身配山海镜。
师婆又当着她面念经下咒,画了道黄符,让她烧成灰兑水喝下,如此就能祛除阴气。
一是为侥幸,二是为好友安心,她照做了,一杯符水下肚。不知是什么缘故,当晚她果然睡得沉了。
只是……梦里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梦里,她似乎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周围全是枯树枯草,她走了很久也没有走出去,在梦里她还知道是梦,梦中遇见了鬼打墙。醒来后她发现自己汗湿淋漓,浑身累得厉害,却又有种神智为之一清的痛快感,好像身上卸下了什么重担似的。
那时的兰姑,便把那师婆当真了。
纵使她不能真的除鬼,但她能瞧出自己身上的阴气,平日遇到的一些怪事也算有人消解了。
好友看她精神气足,更是为她高兴,但不知为什么,好友自己却慢慢虚弱下去,问她,只说她也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好友自己也觉得有问题,于是两人又去找师婆。师婆看了以后,又是开坛和祖师爷交流,又是画符念咒,折腾了一通,好友仍旧不断虚弱下去。
师婆似乎想说什么,转口却只请辞道自己法力低微做不了。好友看出她言不由衷,再三追问,师婆才吞吞吐吐地说,是她克了自己的好友。
她法力低微,不能除鬼,只是把阴气逐出来了而已,这鬼从兰姑身上被逐出来以后怀恨在心,认为源头在好友身上,便趁好友睡着时入了她的梦。
如果想要破解,也简单,只要兰姑亲自剜下一块肉煎了做药引子好友吃,吃了她的血肉,那恶鬼就出了气,不会再缠着她。
师婆话还没说完就被气愤的好友指使下人请出去,那师婆忿忿不平,临出门前指着她家大门斩钉截铁道兰姑迟早会克死她!那鬼就是冲着兰姑来的,现在不信,以后也别去求她!
等师婆离开后,兰姑拉着好友的手在她床前落泪。
好友不明白,兰姑是真的认为自己身上的邪祟与阴气害了对方。她自己身上有山海镜,邪祟无法入侵,可不就冲着好友来了?
好友却安慰她自己没事,只需要调养几日就好,还悄悄告诉她,那个师婆是她编出来骗她的,她早就知道那个师婆是个装神弄鬼的骗子,不过为了让她心安罢了。给她喝的符水,也是好友请大夫开的安神药,碾成药渣子泡了水给她喝,这样才叫兰姑睡了个好觉。
兰姑握着好友的手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好友气色不好,很快就昏沉沉地睡着了。兰姑没走,留下照顾她。
没多久,就见睡着的好友变得有些不对劲。
她闭着眼睛,额头开始渗出汗水,头发很快就被打湿了,贴身穿着的衣服也正在被打湿。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惊恐,眉头死死地皱在一起,牙关止不住咬紧打颤。就好像……她在梦里遇到了什么无比可怕的事情一样,完全不似作伪。
好友的丈夫来看过一眼就回去了,留下个侍妾照顾她。说是侍妾,也不过是好友出嫁前的贴身丫鬟,后来被收用了,儿女都放在主母名下养,对好友忠心耿耿。但兰姑却发现这侍妾并不是很担心的样子,虽然在哭,却怎么瞧都像是假哭。有一回还撞见她偷偷把药倒了,换了个颜色相似的乌梅甘草汁给她喝,被兰姑当场抓个正着。
兰姑气得把这件事捅出来,却见好友神色有些尴尬,很快遮掩过去,也并不提如何处置那侍妾。兰姑起了疑心,再回头看时,就觉得处处古怪。她又找到师婆,一顿逼问,才知道真相。
师婆的确是骗子,也的确是好友找来的。假道婆是真骗子,真好友却……却也不是那么真。她找了这人来,并不是为了让兰姑安心,而是想引她入套,哄骗兰姑相信师婆有真本事后,再哄得她自己剜自己一块肉下来,如此方能解气。
兰姑起初不信,直接请了近卫来查。近卫一出手,什么都查清了。那师婆把证据一样样摆在面前,甚个时候说的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又给了多少两银子,一五一十都交待得清楚,吓得抖得更筛糠也似。她要是知道兰姑有这么大来头,怎么还敢哄骗她?
既然是做局,也难怪她丈夫不上心,侍妾也敢偷偷换药。原来,原来一切竟然是她自己指使的。兰姑自己都不明白她何时得罪了这个好友,她们不是一直很要好吗?
她又去寻好友,却没拆穿她,只是看着她那副苍白憔悴的样子在心里冷笑。她倒不知道,为了骗自己,这好友能下这么大苦功夫,当着她的面睡不着做噩梦,吃不下饭吃一口吐一口,原来都是假的。就连安神药也是假的,是请大夫开的迷魂药,一包下去能迷倒一头牛,她可不就睡沉了吗?
心里知道是假的,看什么都变成了做戏。再过几日,好友已成了虚弱的皮包骨模样,她还感叹对方真是能忍。却不知好友再也忍不得,这时也顾不上什么矜持哄骗了,抓着她的袖子苦巴巴问什么时候能给她抓来药引?
兰姑此时才戳穿她,还和她说那装神弄鬼的神婆已经下了狱,让她今后自个儿好自为之。她要走,好友却没命地从床上爬起来衣裳都顾不上穿死死巴着她不放,一声呜咽从喉咙里挤出来后再也克制不住,跪在地上哭着求兰姑给她药引子。那侍妾也跑出来了,扶起她家夫人自个儿替代了跪下去磕头求她,哽咽地把事情全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