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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沥沥的雨声中,谢青章睁开双眼,没有落点的目光定了定。转眼间,他已经完全清醒,没有贪眠,直接起身。

谢青章褪去身上寝衣,有条不紊地换上昨日已经备下的常服,一举一动很是熟练。

屋外,杜昉听见里头动静,立马轻轻唤道:“阿郎可是起了?”

谢青章应了一声,带上幞头。

听见声,杜昉又问:“外头下着雨呢,阿郎今日仍是要去国子监食堂用朝食?”

此时,门从里头拉开,穿戴整齐的谢青章缓步走出:“嗯,今日不便骑马,改乘马车。”

杜昉应了一声,示意仆役们去备好马车,并打开手中油纸伞。

近日也不知是怎么了,他家阿郎陡然变了个性子,日日都要去国子监食堂里用朝食。即便刮风下雨,去食堂一事也是雷打不动,甚至出府的时辰还越发往前挪。

莫非是现如今由孟厨娘掌勺,国子监食堂的吃食变得极为好吃的缘故?

可往常也不见阿郎这般贪恋口腹之欲啊……

杜昉百思不得其解,撑着伞,伴着谢青章往院外走。

此时报晓鼓声刚落,谢青章所乘的马车出来之时,坊门刚刚打开。

马车出了坊门,一路往南而去,不多时就到了国子监大门外。

杜昉给谢青章递了一把结实的油纸伞,目送自家阿郎入了国子监,方才满脸苦兮兮地抓着缰绳,琢磨起自个儿今日要吃些什么。

嗐!他可没有阿郎的口福,吃不到孟厨娘做的可口朝食,只能随意应付一番五脏庙啦!

另一边,谢青章撑伞往食堂而去。不多时,就到了食堂附近,听见了里头热闹动静。

今日是八月三十,自明日起,会放足足十五的授衣假。按照常理,眼下监生们应当是极为兴奋,甚至有些坐不住的,可食堂里的这些监生,却有些萎靡不振。

“唉……一想到接下来得有十五日都吃不到食堂的吃食,我这心里头就难受得紧啊!”

“谁说不是呢?食堂最近不是定下了朝食、暮食样式,每十日一轮换,这眼看着明日就到让我欲罢不能的辣子鸡了,偏生活活错过!”

有人不服:“你心疼辣子鸡,我还惋惜糖醋排骨呢!”

“哎呀,我只关心一桩事。孟师傅,食堂今日可会如中秋一般,给监生们发重阳糕?无论是蓬饼、菊花糕、麻葛糕还是米锦糕,我都不挑的。”

紧接着,孟厨娘清脆的嗓音传出,听着很是理直气壮:“自然没有!重阳与中秋又不一样,离着至少还有九日呢,提前做好糕点发给你们,放到那日就不好吃了。”

“倘若我当真这般做了,不就是砸了食堂招牌?不可,不可!”

谢青章跨过院门,更能听清里头监生们正在耍各种花招,央着孟桑做一些重阳糕。

“孟师傅怜惜我们一下吧,先前不晓得食堂的吃食变得可口,活生生错过了中秋的月饼。如今想起来,还觉得心疼难耐呢……”这是国子学、太学的监生。

“哎呀,孟师傅你尽管做嘛,大不了到了重阳节前一日,我们再回国子监一趟。你放心,我们不嫌麻烦的……”这是四门学、律学等四门的监生,因着时常来食堂,口吻也很是亲近。

即便如此,孟厨娘还是十分坚决,闭口不谈,硬生生扯到今日朝食上:“今日朝食的这道灌汤包,最讲究一个热乎劲儿,你们若是不赶紧吃,可就浪费了!”

此言一出,众人便知其心意已决,纷纷长吁短叹着散开,专心用起朝食。

谢青章唇边弯起一抹笑。

短短数日,孟厨娘在食堂里可真是说一不二了,很是威风啊!

食堂内,孟桑正在灶台旁的高脚桌案前,领着文厨子做灌汤包。

只见她手中摊着一张擀好的包子皮,往上头添了内馅,之后双手并用,不多时就包好了一只有着十八道褶子的灌汤包。

食堂用的蒸笼大些,每个里面能装十二只灌汤包。方才孟桑与监生说话时,手头上的动作并未停下,等将手上这只包好的灌汤包放入一旁蒸笼里时,恰好攒满了六层蒸笼。

孟桑稳稳当当地端起摞起的蒸笼,送到灶上,交给阿兰去蒸制,一转身,就瞧见谢青章撑伞从雨中而来。

“见过谢司业,”孟桑不慌不忙地叉手行礼,笑着指了指一旁冒着热气的蒸笼,“今日朝食是灌汤包,一人六只,另配清粥。”

“谢司业来得巧,适才排队的监生领完后,还余下一屉新蒸好的,不若来一份?”

谢青章颔首:“劳烦女郎。”

孟桑做灌汤包时,仗着技艺出众,没有在中间留鱼嘴形状的口子,而是直接将之捏实。在掀开蒸笼的一刹那,原本有些鼓起的灌汤包,瞬间泄了气,迅速塌了回去。

灌汤包被夹起时,因着里头的汤汁和内馅,而不得不往下坠,挪动时,隐隐可见到里头汤汁在晃动。

将木托盘递给谢青章时,孟桑很是自然地提点:“这灌汤包是刚蒸出来的,里头汤汁烫口。吃时蘸酢,嗜辣的还能往盘子里添些辣油,都很可口。”

谢青章唇角微勾:“好。”

他端着木托盘,环顾四周,很是自然地往叶柏那处去,在其对面施施然坐下。

叶柏早早用完了朝食,正在温书,瞧见谢青章过来,立马坐正了,一副奋发向上乖学生的模样。

最近,谢司业每日都来食堂用朝食,每回还坐在他对面。虽然说,能日日多见谢司业几面,他心里是欢喜的,但就是苦了周遭其他监生。

瞧瞧,这些同窗吸灌汤包里汤汁的动作,都文雅了几分。他们一个个乖巧地放弃了吸吮的吃法,在外皮戳个洞,再用筷子将之一分为二,再没有将汤汁洒出来。

叶柏觑了一眼谢青章的神色,心中径直下了定论。

以谢司业的脾性,定然做不出这当众吮吸汤汁的动作来。

下一瞬,叶柏圆溜溜的眼睛睁大了,其中满是震惊。

只见谢青章从盘子里夹起一只皮薄透亮的灌汤包,另一手端起盛有酢的碗。随后他低头在边上咬出一道小口,一边往里头吹气,一边小口小口吸着汤汁,惹出细微的吸吮声。

待到里面汤汁被吸去大半,谢青章轻轻呼气,随后将灌汤包往碗中一按,坦然自若地一口吞下,合上嘴巴细细咀嚼。

包子皮既薄又软,里头的内馅也不知如何做的,竟然吸去汤汁后,吃着仍有些爆汁。豚肉香味浓郁,汤汁醇厚,配着酢的酸香,一点也不腻口。

只这一口,心中就涌出浓浓满足。

吃完一只,谢青章抿了抿被烫到的嘴唇,毫不犹豫地去夹下一只,还伸长手臂取来辣椒油,往自己碗里添了一大勺,这才开吃。

坐在对面的叶柏看傻了眼。

今日的谢司业好生奇怪!

非但没有讲究朝食清淡,就连用食仪态也不在意了……难不成是来食堂的路上淋了雨,烧昏了头?

不过,谢司业这样用朝食,看上去觉得吃着挺香哎!

谢青章吃完一只蘸了辣椒油和酢的灌汤包,唇边还留有一点红油。他察觉到对面投来的视线,抬眸温声问:“怎么了?”

闻言,叶柏下意识反问:“谢司业,你是不是也觉着灌汤包好吃?”

谢青章眉眼柔和一些,点头:“极为可口,孟厨娘的手艺很好。”

叶柏与有荣焉,忽然觉得谢司业身上没了那似有若无的距离感,像是从遥不可及的同辈楷模变成亲近的邻家哥哥。

这种转变,让叶柏不由自主放松许多,不必时时紧绷着。

“不过我觉着,同样是豚肉内馅,还是鲜肉小馄饨好吃些。”

谢青章回忆了一番鲜肉小馄饨的风味,沉吟片刻,笃定道:“私以为灌汤包更胜一筹。”

叶柏顿时不乐意了,不知为何胆子也大了许多,势要维护鲜肉小馄饨的地位。

“不!小馄饨皮薄如纸、汤底鲜美,当为魁首!”

谢青章微微挑眉,语气坚定:“灌汤包皮薄汁多、汤底醇厚而不腻,配上蘸碟后,不遑多让。”

一大一小,维持着面上的君子风度,你一句我一句,争辩不休。此局,以叶柏要去上早课而暂且休战。

孟桑忙碌之时,时不时会留意这一隅,自然看见了这一幕。

原本她只觉得哑然,这两种吃食的共通之处只是外皮里头包豚肉,八竿子打不着,有什么好争的!

她都爱吃!

结果叶柏郁闷离开桌案后,她眼尖地瞅见谢青章眼中一闪而过的促狭笑意,还有他那舒展开来的眉眼。

孟桑哽住:“……”

谢司业,真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谢司业!

逗小孩有趣吗?

孟桑想了想每次撸完叶柏头顶,或者故意说些好吃的,看对方露出无可奈何的郁闷神色……

哦,确实还真的挺有意思的。

孟桑没心没肺地“嘿嘿”笑了两声,没来得及挪走的视线恰好与谢青章对上。

她大大方方露出一个笑容,颔首致意,随后继续低头干活。

食堂外,天还阴着,细雨微风。而女郎那一瞬的笑颜,恍若最明亮的日光,暖意动人。

不远处,谢青章怔了怔,无声地勾起唇角,低下头,继续与灌汤包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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