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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客忍不住露出惊叹之色:“这是‘素蒸音声部’?传闻此吃食极为难做,哪怕是浸淫白案数十年的老师傅都一不定能烹制出来,没成想今日见着了!”

“当真不愧是丰泰楼的曲大师傅!”

“……”

旁的庖厨那里,食客们多是表露出赞叹与惊艳,而等到了孟桑这儿,便多是踌躇不定了。

看着头一个被抽上台的食客,一步三回头地来到桌案前,孟桑微笑道:“此乃‘螺蛳粉’,香臭相冲,尝来鲜美。”

食客面如菜色,十分抗拒。

依着常理,若是技艺当真不佳,又怎会一直留到这轮呢?故而,在众多食客心里,今日所品尝的吃食或许各有优劣,但绝对不会难吃。

哪成想,孟桑最后做的一道“螺蛳粉”,直接打破了众人的固有观念。

偏偏他们还得意思意思尝一尝,否则未免有失公允。

来到此处的食客们犹豫几瞬,依旧无法下定决心。

忽然,从外侧传来一道温润的嗓音。

“诸位若是拿不定主意,不若让我先品尝一番?”

听到熟悉的嗓音,孟桑双眼一亮,唇角也微微翘起,看着从众人让出的小道中来到跟前的谢青章。

孟桑笑道:“公筷公勺都备在一侧,可自行取拿。”

谢青章浅笑颔首,十分自然地往自己的碗中夹了一筷子米线、舀了几勺米汤,又分别添了一些配菜,然后在众人灼灼目光下,抬起陶碗,怡然自得地开吃。

当手中陶碗凑得越近,那股子奇怪的味道就越发浓郁。谢青章稍稍屏气,没有犹豫地挑起两三根米线送入口中。

由孟桑亲手做出的米粉,口感是一如既往的顺滑、有韧劲,牙齿咬下时却又乖巧地断开。

最为奇妙的在于,不知是不是他已经习惯了那股子怪异的味道,嚼上几下之后,更多感受到的是螺蛳粉那种香辣、酸爽的滋味,挂在米粉上的汤汁尝着更是鲜美异常。

谢青章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继续去夹其他的配菜来吃。炸过的腐竹,呈现出片状,虽然半面身子在汤汁里泡过,但咬一咬依旧很脆;花生米吃着会发出“咔吱”声,无比酥脆;酸豆角已经腌制入味,咀嚼时能感受到酸爽清爽的汁水溢出;新鲜的藤藤菜只焯过水,口感清脆,风味清甜……

至于那一条条的酸笋,口感很脆,闻着、尝着仍然是臭的。可吃多了,等到舌头味蕾习惯之后,却隐隐能从中品出一丝丝的香味。

食客们对于这一道螺蛳粉,当真是又好奇又不敢尝试。眼看着谢青章不紧不慢地将碗中螺蛳粉吃完,一众食客按捺不住开口询问。

“这位郎君,螺蛳粉的滋味如何?”

“究竟好不好吃啊,快说句话呀!”

“……”

谢青章咽下口中吃食,斟酌道:“汤底十分鲜美,辣得恰到好处,尝来十分开胃。至于这散出别样风味的……”

听到对方顿了一下,孟桑笑眯眯地补充:“酸笋。”

谢青章唇边弯了弯,继续道:“至于酸笋,私以为尝着还是别有一番风味的,并不如闻上去那般奇怪。”

谢郎君长了一副好皮囊,说话时也是有条有理的模样,让在场诸人的心里犹豫起来。

就在众人跃跃欲试时,一身寻常衫裙的皇太后灵活地挤进来,中气十足道:“你们这些人犹犹豫豫,真是浪费了这上好的酸笋。”

“你们不吃,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罢,皇太后已经迫不及待地往碗里夹了好些米线和酸笋,又添了许多底汤,直至碗中变得满满当当,方才依依不舍地收手,埋头开吃。

众食客见她一口一根酸笋,且此人脸上对酸笋的喜爱之色并不似作假,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也来点!”

“那,那就尝尝吧!”

“哎呀,你们别挤,按着次序一个一个来呀!”

“……”

等到诸人捏着鼻子,又怀疑又好奇地尝上一口之后,形势再度发生变化,短短工夫内分成了三派。

一派,是当即品尝出螺蛳粉美味的食客,吃了两筷子,双眼都在放光。

一派,是犹犹豫豫吃了几口后,依旧犹疑不定的食客。他们面上纠结又享受,五官都皱在了一处,分明还是有些接受不了酸笋的臭味,但还是抵抗不了适才品尝到的奇妙滋味,于是挣扎着继续吃。

“这个酸笋……嗯,味道还是有些说不上来的怪……”

“真的好怪啊,嘶——我再尝一根试试……”

至于剩下的,那就是实在接受不了螺蛳粉的食客了。他们犹豫地尝了一口之后,立马将碗都放下,恨不得离这吃食远远的。

看着周围人或是享受、或是挣扎地继续品尝,这些食客的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你们都不觉得臭吗?”

“这根本就不好吃啊!”

“诸位兄台,你们该不会是舌头坏了吧!”

闻言,其余人前后抬头,忍不住回应。

有喜爱螺蛳粉的食客,也很不理解厌恶者的想法,拧眉道:“不会啊,真的很香!”

有犹疑不定者,咽下口中米粉,犹犹豫豫道:“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去描述。但是说实话,这螺蛳粉味道是怪了一些,但是又总勾着胃口,想让我再多尝尝……”

对于眼前的争论,孟桑是早早做了心理准备的。

如榴莲、螺蛳粉、芫荽这般气味比较大的吃食,确实就是会有人爱之如狂,恨不得一日三餐都吃它,有人厌恶至极,闻到了就浑身不自在,甚至会觉得反胃。

此事无关对错,实乃人之常情,或者说,也许百人百味才是精研食之一道的乐趣所在。

孟桑看向退至外围的谢青章,趁着正在争吵不休的食客们没留意此处,飞快地冲着谢青章眨了眨眼睛,无声暗示对方不必担忧。

见状,谢青章心领神会,回以一笑。

他与桑桑之间,从来都是信任彼此的。既然对方暗示她自己能处理,那他自然支持桑桑的所有决定,绝不对婆婆妈妈地给对方添乱。

谢青章定了定神,转头望向吵个没完的一众食客,一眼就捕捉到了双手叉腰、据理力争的他家外祖母。

一向淡定从容、霁月清风的谢郎君轻轻叹气,过五关斩六将地挤进人堆,好说歹说才将皇太后劝出来。

皇太后临离开时,还十分有气势地扭头,高声道:“螺狮粉就是世间最美味的吃食!你们那是没口福!”

下一瞬,人群里爆出一声驳斥:“这位阿婆,您是年岁大了,口舌不灵光!螺蛳粉分明是世间最难以下咽之物!”

“嘿——”皇太后一听,当即又来劲儿了,作势就要继续回去吵个痛快。

谢青章忙不迭将人拉住,压低声音道:“阿婆,人多眼杂,咱们莫给桑桑添乱……”

闻言,皇太后硬生生按耐下回去吵架的冲动,抓着碗筷,随谢青章一起去到下一位庖厨那儿。不过,即便她人离开了,口中还忿忿不平地嘀咕。

“哼,螺蛳粉就是天底下最好吃的!”

对比,谢青章唯有含笑以对。

他家外祖母呀,真真是年岁越长,越发像个孩童了,当真是万分可爱。

谢青章所顾虑到的“人多易生乱”,张掌柜等人执掌酒楼食肆多年,自然不会想不到。

留意到孟桑所在桌案前的食客越来越多,显然有爆发争吵乱象的架势,张掌柜连忙派人过来维持秩序,并且承诺会给不喜欢螺蛳粉的食客更换碗筷。

在他们的软硬兼施之下,此处终于恢复了原状。

孟桑的耳根子也终于得了清净,继续眉眼弯弯地迎来一位又一位食客,并且不断留意砂锅里的螺蛳粉分量,一旦有不够分的情况,就立即从阿兰手中接过另一锅装得满满当当、散着热乎气的螺蛳粉。

就在她掀开砂锅盖子时,故而听见头顶传来一道陌生又熟悉的老者嗓音。

“这……这吃食唤作螺蛳粉?”

孟桑站直,与缓步靠近的叶怀信对上视线。

她神色不变,面上所摆出的依旧是庖厨对待食客的那种客气笑容:“是的。”

身着常服的叶怀信瞧上去消瘦许多,他听完孟桑简短的答复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合适。踌躇几番,他上前取了一些螺蛳粉,缓慢而仔细地将它们悉数吃完。

咽下口中吃食后,叶怀信依旧不知道说些什么,一直等听到身后食客催促,他才谨慎地说了一句:“很美味,味道不臭,非常可口。”

闻言,孟桑礼貌地颔首:“多谢这位食客抬爱。”

话音落下,叶怀信几度张口,最终还是默默转身离开。

而孟桑就像是送走一位寻常食客那般,没有什么多余的表示,继续笑着迎上下一位食客。

有起初抗拒螺蛳粉,尝了一口之后舍不得走的宋七娘;也有对外人眉眼锐利,对孟桑无比温柔的裴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