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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堂前一日,崔妩去了一趟季梁府。

季梁府还是有些体面的牢房,就如王氏待的这一间,打扫得很干净,干草和老鼠都没有,甚至支了一张小木床,除了昏暗些,没什么不好。

不过王氏自幼锦衣玉食,住在这种地方,对她也算折磨了。

崔妩抱臂站在外边,白嫩的手指轻敲牢门,“季梁河上,听说有嫂嫂的铺子?”

王娴清迟疑了一下,随即明悟崔妩的意思,点头道:“有两间,都是哥哥给的嫁妆,你若是想要,都可以给你。”

她压不住唇角:“嫂嫂真这么大方?”

王娴清出身好,从不将银钱俗物看在眼里,“只要你能做到答应的事,给你又何妨。”

“咱们先说清楚,王家和谢家怎么斗,我一个内宅女子管不了,如今就看能不能活你,还有你那个……情郎?”

王氏不算蠢,问道:“我哥哥和谢家是有什么事?”

“现在没有,很快就要有了,他顾不上你,大嫂嫂只能自己顾自己。”

王娴清掐紧了自己的手,“你知道些什么?”

“不知道,都是猜的,我相信,你也没想到情郎会突然出现在谢家吧?大伯正好想起去你的院子里瞧你,一切都刚刚好。”

不错,这件事确实蹊跷。

他出现得突然,谢宏来得也突然。

且从被捉到那日起,王娴清到今日都不曾与姘头见过一面,甚至都不知道他为何出现在谢家。

“这些我都不曾知晓,若是你见着他,帮我问一问,那日他为何突然出现在谢家。”

“王家都不肯让你们通口气啊?”崔妩嘴巴微张,似有些惊讶,“不过我乐意为大嫂嫂效劳,那人被关在何处了?”

王娴清摇头:“我不知道。”

妙青却打听到了:“娘子,那人关在了北面。”

东面,那可是最脏乱的牢房。

崔妩看看自己漂亮的绣鞋,叹了口气:“走吧。”

“等等!”王娴清扒着柱子喊她,“你为了两间铺子,就肯背叛谢家?”

崔妩诚恳道:“你没穷过不知道,那两间铺子很挣钱的。”

而且季梁河上本来就有她的铺子,她的货船,再拿下那两间门面不小的铺子,她在商会里就更说得上话了。

一想到这儿,崔妩几乎要哼起小曲。

她半真半假道:“两家争斗不在季梁府衙,而是在垂拱殿里,你我只是被卷进来的两条小鱼儿罢了,配不上‘背叛’二字,这铺子实也到不了我手里,我夫君也要有进项,打点上下……”

谢宥……他真的会做这样的勾当?

王娴清迟疑道:“你真的……连他也能救吗?”

“又不是让你现在给铺子,怕什么,难道还有比死更坏的结果吗?不过,你我之间的交易,不能告诉第三个人,咱们互相拿捏着咽喉,你是知道的。”崔妩暗含意味。

王娴清知道她指的是自己的一双儿女。

“好,只要你能救他,这枚玉佩就给你,拿着它和我的手信,我所有陪嫁铺子的掌柜都认你。”

一直随身的玉佩被王娴清取了出来。

“嫂嫂怎么这么客气,”崔妩眼睛一亮,笑逐颜开地接过那枚玉佩,“那妹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救了人,才能拿到我的手信,不然——”

“好!”她脆声应了。

王娴清竟觉得崔妩有些豪爽的江湖气,也不怕到时候反悔的是她。

望着人消失在漆黑的甬道中,她又想起了崔妩刚嫁进谢家的时候,

成亲后第二日见着崔妩,她就落后谢宥半步,像是躲在他身后,说话从来低柔带笑,一板一眼地守着谢家的规矩,最是孝顺舅姑,就这样过了一年多。

若不是这件事,王娴清怕是永远都以为,崔妩只是低门嫁进来,小心翼翼在高门里侍奉舅姑夫君的可怜妇人。

她到底是怎么养成这个性子的呢?

两刻钟后,崔妩准备离开地牢。

才刚走到地牢门的石阶前,就见石阶上立着一个人。

摇晃的火把照亮他的武将紫袍,腰间金鱼袋,高大的身形挡住了门口唯一的天光,炯炯虎目潜伏在风雪之中。

崔妩稍一猜测,就知来人身份。

王靖北终究还是回来了。

“妾见过王大相公。”崔妩行了一礼。

昏暗火光中的女子宛若阶下青莲,王靖北眼中划过一丝惊艳,隐隐猜出了她的身份,“崔二娘子,久仰大名。”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他从何久仰,崔妩已经猜出来了。

“妾只是深宅妇人,当不得大相公此言。”

“你来这儿做什么?”

敢自作主张来这个地方,他瞧这小娘子就不是一般人。

“家中到底不想闹到公堂,便嘱妾敢来探探嫂嫂口风,看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

崔妩出门用的就是这个借口,谢府的人数来数去,还是她来劝王氏更合适,但她心知这件事做主的不是王氏,而是眼前这个人。

“是吗?”王靖北说得异常玩味。

与他无甚好说,崔妩举步上了石阶。

石阶快走完时,王靖北突然开口:“你可认识徐度香?”

“认识,那是一位画师,杭州时家慈曾请到他家中绘园林山水。”崔妩答得不卑不亢。

她所站的石阶矮他两阶,悍勇的武将身形更是如山一般,喷洒的气息犹如罡风,巨大的阴影之下,她娇小柔软,王靖北觉得自己轻轻一捏,她就能死于非命。

感觉到他的不善,崔妩未见半分支绌,只是静静站着,等他说话。

王靖北微微歪着头,他不说话时,就连帐下那些久战沙场的老将都会害怕。

可崔妩连睫毛也没有一丝颤动,能用无动于衷来形容。

好像不管眼前站着的是杀人如麻的武将、御极的天子,还是寻常百姓,她的神情都不会变化。

这样的人似乎是看透了这世间所谓的尊卑、强弱,不在意,更压不垮她的冷静。

一个小娘子,是真有胆色,还是不知者无畏?

王靖北抱臂:“钟娘子问你时,你怎答不认识?”是把人处置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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