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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真是……刚刚还嘴硬自个儿龙精虎猛,不需要歇觉。

翁绿萼脑子乱乱地转移着话题,看?着自己悬在半空,还准备加大力道的双手?,耳垂微红,又低头看?了看?萧持。

他的眼睫,生得比女?儿家还要长,还要密。

偏偏他爱用那种让她头皮发?麻的眼神盯人,谁又会发?现他还有这样的长处?

翁绿萼叹了口气,试探着拍了拍他的面颊,见?他眼睫未动,显然是已经睡得沉了,她放下心来,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脑袋挪到了一旁的软枕上。

睡着的人似乎觉得头下枕着的东西?变得没有那么香,那么软,眉毛皱了皱,吓得翁绿萼起身的动作一僵。

最后还是翁绿萼试探着,将随身带着的绢帕往他眼上一盖,柔软似云的绢帕静静散发?着香气,萧持这下老实了,又不动了。

翁绿萼松了口气,连忙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又低声?嘱咐丹榴,若是萧持醒了,便?去翁临阳客居的松意轩寻她。

丹榴连连点头:“婢记住了,娘子快去吧。”

去松意轩的路上,翁绿萼的步伐是近段时日来前所?未有的轻快。

杏香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旁,看?着翁绿萼脸上不自觉露出的笑,她也跟着高兴:“娘家人来了,女?君的心情也变好了!要是公子愿意留在平州就好了。”

为着怕别?人说闲话,讥讽她们还留着在雄州时的规矩称呼,方?才杏香和丹榴嘀咕一阵,决定以后都以‘女?君’来唤翁绿萼。

女?君女?君女?君!她日日都要唤上百八十声?,气死那些总爱说酸话的人!

她犹带着些孩子气的话落在翁绿萼耳中,只是一笑,翁绿萼莞尔道:“人不能太贪心。再说了,若是阿兄今后留在平州,他与君侯又切磋起来,到最后还是我遭殃。”

她的手?到现在还有些隐隐发?疼。

好久都没用过这么大的劲儿了。

杏香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她不知道君侯与女?君在屋子里说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只知道女?君出来时脸上带着笑,体态亦轻盈,杏香松了口气。

看?来女?君又把君侯给哄好了。

两人来到松意轩时,翁临阳正站在庭院里,望着那一株树冠大而密的香樟树出神。

“阿兄!”

听到那一声?犹如黄鹂般清脆悦耳的呼唤,翁临阳转过身去,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翁绿萼走过去,仔细端详一番他的脸,片刻之后叹道:“阿兄,你要是继续这么糟蹋你的脸,我都替我未来阿嫂委屈了。”

翁临阳被她颦眉忧愁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毫不在意道:“我这脸本来就破了相,现在青一块紫一块,就当顶着个花猫脸,喜庆。”

想起他脸上那道疤的由来,翁绿萼脸一沉,语气里带了些不高兴:“虽是如此,但有伤就得及时擦药。你来,我给你再上一回药吧。”

杏香及时地奉上提了一路的小药箱。

“别?了,我自个儿来就是。”翁临阳不想辜负妹妹的好意,但想起那个男人咄咄逼人的凶狠眼神时,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开了句玩笑,“你也嫁人了,男女?授受不亲,若是叫萧候看?见?,又要呷醋。”

呷醋?

他是霸道不讲理,不喜欢看?见?她这个所?有物违背他的心愿,去亲近他不喜欢的父兄而已。

翁绿萼不想提萧持,见?翁临阳自个儿上药上得磕磕绊绊,拧眉,吩咐杏香帮他涂药。

“阿兄,你路上可是遇到了什么变故?怎么会带着一脸的伤呢?”

兄妹俩如今毕竟都大了,翁绿萼不能扒了他的衣裳瞧一瞧。但仅仅是脸上就这么多?伤了,又遑论是身上?

翁绿萼憋了很久的疑惑终于有了出口,她跟个小炮弹似的连连发?问:“还有那些嫁妆。之前我不是把阿娘留给我的嫁妆都拿去换了粮草吗?怎么会有那么多?呢?”

今天?早上,丹榴把整理好的嫁妆单子递给她看?的时候,翁绿萼都吓了一跳。

她语气有些急,翁临阳反倒笑了,继而又是咧嘴皱眉:“你这丫头,替你家娘子出气呢!下手?忒重?!”

杏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下动作却半点儿都没弱:“公子不知道吧,这种药油,就是要揉得重?一些,才好得快!”

翁临阳被揉得一阵龇牙咧嘴。

见?翁绿萼的视线一直幽幽落在他身上,翁临阳有些心虚:“有些事儿既然都发?生了,说出来也是惹得你白白操心。

不过你放心,嫁妆里的那些东西?都是你兄长我辛辛苦苦剿匪得来的,每过一个寨子,我只拿两成,剩下的都拿去分给了山寨附近的村民,在这乱世里,他们还要时不时被山匪收缴一些好处,实在不容易。”

说起那些他曾经亲眼目睹的山寨乱象,翁临阳眉眼微沉,语气也没有先前松快。

“剿匪?”提起这一茬,翁绿萼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前往平州的路上,遇到的那桩倒霉事儿。

翁临阳不想多?说,但看?着妹妹固执的眼,他叹了口气,只能将一路上的事简明?扼要地告与她知。

先是有一个巫族打扮的少年来见?他,给了一封绿萼亲笔所?书的信之后又悄悄然离去。阿耶与他看?了那封家书之后,悬了许久的心稍稍平缓了一些。但没过几日,他们又接到了来自平州萧候的亲卫送来的书信。

信上让他们轻车简从,速至平州参加君侯与女?君的婚仪。

萧候竟愿意给绿萼正妻的名分!

初初得知这个消息时,翁临阳不知是震惊多?一些,还是欢喜多?一些。

但翁卓不愿意去平州。

“我无?颜再去见?绿萼,听她唤我一声?‘阿耶’。”翁卓两鬓花白,说话间再没有了昔日雄州州牧的不怒自威,“你替我去一趟吧,得见?绿萼平安就好。多?说多?错,切记。切记。”

说到这里,翁临阳见?妹妹眼圈儿发?红,忙道:“可不许伤心掉眼泪!我手?上都是药油味儿,杏香那手?也是脏的,没人替你擦眼泪。”

翁绿萼破涕为笑,催着他继续说下去。

翁临

阳看?着她眼尾浮着的薄薄水光,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又道:“萧候亲卫来传信时,距离你们的婚期已不足一月。我点了一队卫兵跟随上了路,北地荒芜,老皇帝与裘沣他们离得远,一路上本也算得上是有惊无?险,但当进?入青州境界的时候,有几波装备精良的兵士截杀我们。我与十几个弟兄拼死抵抗,不慎间躲进?了一伙山匪的地盘,之后么,就是借势反杀再反杀的事儿了,太血腥,小娘子家家的听了夜里怕要发?梦魇,我就不提了,不提了。”

听出他话里的敷衍之意,翁绿萼很不满意:“阿兄!”

她眼睛亮亮的,脸皱着,看?着有些凶,翁临阳只哈哈笑道:“我们绿萼真是越来越有平州女?君的风范了,这一声?叫得我心里边儿还有些怕!”

翁绿萼不大高兴地瞪他一眼:“油嘴滑舌。阿兄这样,看?起来有些面目可憎。”

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平日里看?起来温温柔柔,不争不抢,但她要是真的不高兴了,说出来的话就像是小刀子嗖嗖直往人心头扎,杀伤力也不小。

翁临阳看?着这样鲜活、明?媚一如往昔的妹妹,笑中带了些苦涩意味:“说句恬不知耻的话,绿萼,永远不要再为我和阿耶求萧候什么了。也不要在我面前逞强,知道吗?”

他话里没了刚才的轻松,带了些严肃。

翁绿萼心一跳,很快又扬起笑脸,安慰他:“我都那么大了,阿兄还担心我做什么?放心吧,我会过得很好,很好的。”

翁临阳话里的意思,她都明?白。

他想让她不必为了他们,为了雄州再委屈自己。但人生在世,为了自己所?在乎的东西?努力求全,也不算是委屈。

翁绿萼心里对那伙在半路上截杀翁临阳一行人的精兵来历存了个疑影,又与翁临阳说了会儿话,得知他后日就会启程返回雄州之后,她有些怏怏。

“绿萼。如今雄州,也算是百废待兴。萧候既愿意仍将管理雄州的权柄交给阿耶,依着他老人家的性子,自然是夙兴夜寐,宵衣旰食,我不赶回去盯着,能行吗?”翁临阳故作轻松,“好了,时辰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

萧候的醋劲儿之大,他今早也算体会一二,不敢再轻易招惹。

翁绿萼无?奈,但也知道,今日怕是没有和阿兄共进?餐食的机会。只得看?萧持明?日会不会出门。

反正他是个大忙人,动辄就要离家数日不归。

不过这样,对她倒是好处多?多?。

翁绿萼把那些药油留下,叮嘱他记得再擦几回,得了翁临阳一个无?奈的点头之后,她才带着杏香回了中衡院。

回去的路上,杏香还嘀咕:“女?君,今后咱们就长居中衡院了吗?您留在芳菲苑的那些花儿,要不要挪过来就近照顾着?”

是了,杏香这话提醒了她。

先前萧持说过,要给她换个院子,但她拒绝了。

要她搬进?中衡院,面对萧持的时间免不得就要增加许多?……

要不然等萧持有事出门时,她再顺势搬回芳菲苑?

翁绿萼思忖片刻,觉得这个办法可行。

她将这个打算和杏香说了,杏香听了也连连点头,不过听得翁绿萼叮嘱她此事先不要外传,只和丹榴通通气儿就行时,又不解:“为何?”

先斩后奏,乃是兵家常态。

毕竟依着萧持那个性子……翁绿萼无?意惹怒他,但她总要在可行的范围内,让自己过得开心一些。

提起那盆烟笼紫牡丹,翁绿萼有些挂念,索性和杏香绕了路去芳菲苑把它给抱回中衡院。

这一路上两人轮换着抱那沉甸甸,又实在美艳多?姿的牡丹,杏香累得脸都红了:“女?君,先前还不觉得,现在婢发?现,芳菲苑真是太偏了!”

她们一路走,一路搬,还有翁绿萼帮着分担一些,即便?如此,杏香都觉得自己累轻了二两膘。

等到两人气喘吁吁地进?了中衡院,因着还有几步路,翁绿萼没换手?让杏香抱着,只道:“快走吧,放下就好了。”

杏香点头。

翁绿萼抿紧了唇,但看?着被她养得花美叶盛的牡丹随着春风一阵轻灵摇曳,又不禁有些陶醉。

花可比人好,照顾了它,还会给她以美的回馈。

一个走神,翁绿萼脚下没注意,抱着牡丹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高大身影,身形一晃,眼看?着就要摔倒。

萧持眼疾手?快地捞过她的腰,见?她脸都被吓白了,还死死抓着手?里的花不放,气急反笑:“走路不看?路,等着摔屁股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