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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绿萼怔了怔,没有?问他为何知道白日里的事儿,只看?向他的眼睛。

她早前就发现?了,他的眼睫生得密密匝匝,不输女子。

他一身?湿透,眼睫也湿漉漉的,但他火气极大,眼睛清亮有?神,有?淡淡的水雾洇在眼睫四周,让那双原本深邃锐利的眼眸中莫名多出几分?委屈之感。

委屈?

这个?词与萧持关联起来,怎么?看?,怎么?古怪。

“哪里就是离家出走了。”翁绿萼不肯承认,含糊着?语气想去搂住他的颈,却被萧持后退一步,避开。

“不敢凉了女君的纤纤玉手。”

这人可真是记仇。

翁绿萼忍不住笑,追上?去,握住他的手抱在怀里轻轻摇晃:“我给夫君暖一暖,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语气温软,神情诚恳,但萧持还是不满意。

“就这?”就把他给打发了?

翁绿萼语塞,此时外?边儿响起一道敲门声。她忙放开萧持的手臂,匆匆道:“我去开门。”

萧持看?着?她袅袅娜娜的背影,眯了眯眼。

打开门,是黄姑。

黄姑隐晦地?扫了翁绿萼一眼,见她不像是受过委屈的样子,放心下来,将手里的衣物递给她,又侧身?让仆妇把两桶热水提进浴房里去。

“君侯冒雨前来,姁姐儿,得多体谅才是。”走之前,黄姑轻轻拍了拍翁绿萼的手,声音压得有?些低。

“我知道。黄姑,你下去歇着?吧,没事儿的。”

翁绿萼关上?门,走过去将衣物递给还笔挺站着?的男人:“秋雨寒凉,夫君快换下这身?湿衣裳吧。”

萧持目不斜视地?与她擦肩而过。

翁绿萼递给他衣物的手悬在半空。

没多久,依稀有?水声传来,翁绿萼咬了咬唇。

他就是故意的!

若是她不拿着?干爽的衣裳过去,她毫不怀疑,萧持能毫无脸皮地?光着?身?子出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沾了雨水凉意的衣裳,皱了皱眉,自?个?儿去换了身?中衣,后又绕过屏风,在雾气氤氲中,看?见萧持双臂张开搭在浴桶两边,有?水珠顺着?那片麦色肌肤缓缓淌下。

她将衣物挂在一旁的三足架上?,拿过一旁的木瓢,舀水浇在他身?上?。

水流淌过他虬结的肌肉和上?面大大小小的疤痕,翁绿萼的心又悄悄软了下来。

在这乱世之中,世人皆对伏虎降龙、驾海擎天之辈存着?几分?天然的畏惧与钦佩。翁绿萼也不例外?。

萧持虽有?很多毛病,但单从他不像是裘沣之流,在占下一座城池之后会纵容底下士兵奸杀掳掠,反而是军纪严明,不扰民生这一点,翁绿萼想,在那张凌厉凶狠的皮囊之下,他始终留存着?几分?赤子之心。

今日之事,他本就无辜。

这样大的雨,他赶过来时浑身?都湿透了,一定很不好受。

翁绿萼出神间,正舒展双臂,等着?她舀水伺候自?己的萧持久久没等到她的下一步动作,侧过脸来看?她,不满道:“有?你这么?侍奉的吗?”

翁绿萼轻轻哼了一声,要不是看?在他冒雨赶来的份上?……

温热水流将他身?上?残存的寒气冲刷得一干二净,翁绿萼又帮他拆了头发,洗过一道后又用干燥的巾帕耐心地?给他擦拭,直到擦得半干,她收了巾帕:“水都快凉了。还不快起来。”

萧持正享受着?他的妻殷勤的服侍,见她起身?要往外?走,心头不由得有?些失望,下意识拉过她的手。

翁绿萼躲开,淡淡道:“我身?上?冷,可不敢凉了君侯的心。”

萧持三下五除二地?从浴桶里出来,翁绿萼看?着?他赤条条的样子连忙别过头去,白玉般的耳垂染上?一抹红。

萧持捞过一旁的巾子擦了擦身?,囫囵将黄姑备下的中衣套在身?上?,又急去寻她的手,凑在唇边亲了亲:“身?上?冷?我阳气重,正好替你暖一暖。”

“两个?人靠在一起,心怎么?会冷?”

他微微发哑的声音落在她颈边,翁绿萼有?些不自?在地?眨了眨眼,推了推他:“夫君且听我说……”

萧持嗯了一声,飞快将她打横抱起,等她整个?人都陷入那张红得像火的喜被上?后,又埋头在她玉颈旁亲亲嗅嗅,含糊道:“我做我的,你说你的。不耽搁。”

翁绿萼推他不动,有?些恼怒地?避开他带着?滚烫之意的唇舌,道:“我今日开罪了老夫人,夫君难道没有?话问我?”

萧持亲她那截纤细玉颈的动作一顿。

“开罪便开罪了吧,我犯浑得罪我阿娘的时候也不少?。”这几年?里,最为激烈的一次,就是他临去东莱前,警告他母亲不要再苛待他的妻。

他语气里含了些不以为意,翁绿萼忍不住抬眼看?他:“可我这样,与孝道所言,很不相符……”

她语气里的小心翼翼让萧持眉头一皱。

他略支起身?,一只撑在床榻上?的手抬起来捏了捏她软绵绵的面颊,嗤了一声:“什么?孝道?你听我的夫道就成!”

“和你成婚的是我,和你同床共枕、日夜相思的人也是我。我阿娘于我有?着?养育之恩,我自?会报答,你少?往自?己身?上?揽活儿!”

萧持见那双他爱极了的漂亮眼睛终于又肯看?向她,低下头,亲了亲她隐隐颤动的眼皮,哑声道:“受了委屈只知道往外?跑。笨。”

他怎么?老是喜欢言语贬低她!

翁绿萼不忿,瞪他:“那我该往哪儿跑?”

她倒是想跑回雄州。可是千里迢迢,他骑着?挟翼,很快就会把她逮回去。

趁着?她走神,萧持重又沉了下去。

翁绿萼呼吸倏然急促起来,情不自?禁地?扬起脖颈,却正好给了萧持方?便。

绵长的一吻过后,萧持点了点雪团上?俏生生挺立的樱顶,笑:“有?事要找我,受了委屈更要找我。你以为嫁的是个?木头,中看?不中用?”

嘁,这种时候他还不忘自?夸。

翁绿萼咬着?唇,声音被连续不断的凿击撞得微碎:“夫君政务繁忙,我不敢扰了你的大事。”

“还说自?己不笨?”萧持无奈,亲吻她眉心的动作却很是温柔,“你也是我的大事。”

·

后来,翁绿萼才知道,萧持是怎么?劝服瑾夫人不再生事的。

他的方?法很简单——以暴制暴。

瑾夫人对他处置

李三娘的方?式耿耿于怀,那他就让她看?看?他对待长房一家的手段。

他直接将瑾夫人带到了关押长房一家的小院里,这处小院里外?都有?铁甲卫兵持着?刀枪守卫,瑾夫人的目光掠过那些闪着?冷光的墙头,心下微寒,忙道:“奉谦,你带阿娘来这儿做什么??看?着?怪瘆人的。”

“瘆人?”萧持笑了笑,一脚踹开了西屋的门,里边儿抱着?腿坐着?发呆的萧程吃了一惊,抬头看?见来人时,仇恨厌恶之意让那张疤脸看?起来更加扭曲。

“萧持,你还敢来!我——”

萧持又是一脚,萧程先前被他暴打过一顿,伤本就还没好,这一脚下去,人又半死?不活地?瘫了回去。

冷冷看?向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的萧熜,似笑非笑地?看?着?面色发白的瑾夫人:“阿娘,你瞧那人,眼不眼熟?”

瑾夫人只看?了一眼,就不敢细看?了。

曾经风光无限,连她男人都只能低头臣服的平州军主帅,她先前的大伯哥,如今他头发花白、脸上?沟壑纵生,看?起来和七老八十的老翁差不离。

“他,他们不是被烧死?了吗?怎么?还活着?……”瑾夫人的声音有?些抖。

几年?前的那场大火,明面上?把萧家长房一家子烧了个?干干净净。瑾夫人虽然高兴今后不会再有?人威胁自?己儿子在平州军中的地?位。

但她也觉得这事儿太过损伤阴鸷,担心自?己将来下到九泉,知道此事的夫君和婆母会怪她,心慌之下她责问了奉谦几句,见他不理会自?己,她又偷偷去寺庙里给长房一家立了牌位,让高僧为他们超度祈福。

结果现?在告诉她,长房一家又没死??

萧持没有?说话,又带着?瑾夫人来到另一处屋前。

“阿娘自?个?儿打开门瞧瞧吧。”

瑾夫人不想动,但萧持眼神冷淡,她只能硬着?头皮,推开了那扇门。

门后是什么??不会是什么?受了刑的、血淋淋的人之类的玩意儿吧?

瑾夫人想起从前也曾得罪过奉谦的娘家人,呼吸不畅,手上?轻轻一推。

一间被打理得干净、整洁的屋子映入她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