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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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人从外面砰地推开, 翁绿萼给绿梅盆栽浇水的动作微顿,不曾看他,语气冷淡:“你来做什么?”
萧持的眼神落在那盆绿梅上一瞬。
见她低着头?, 对面前的盆栽宝贝得紧,猜出来这大概就?是她父兄送她的生辰礼物。
“你是我妻。你在这里, 我为?何不能来?”
在此?事上,萧持到底有些心虚,他转了话题, 打量了一番屋内的布置, 只觉得哪哪儿都看不顺眼。
“这里屋子又小又潮湿, 怎么能住得舒服?”萧持说着, 过去握她的手,“随我回去。”
翁绿萼避开他的手, 顺势起?身:“我从前也在这里住过一段时日, 从前住得,如今当然也住得。”
她油盐不进, 姿态疏离,萧持忍了忍因?她的拒绝而生出的不快,低声道:“我昨日没与你说你父兄遣了人送了东西来, 是我之过。绿萼, 莫要再同我闹脾气了。”
“我闹脾气?”翁绿萼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霍然转过身来看向萧持,眉眼间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冷玉似的面颊也因?为?情绪剧烈的波动而浮上两抹红, “到现?在, 你仍觉得我气得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是不是?”
她的话里尖锐之意太?重,萧持脸色微沉:“我说了,我已知?错。那封信的事就?此?翻篇,我向你允诺,今后不会再生出那样的念头?,一心待你,如何?”
他连说着低头?的软话时,姿态中都有藏不住的倨傲。
夫妻之间,再天?经地义不过的尊重而已,在他口中,恍然像是对她的恩赏。
翁绿萼冷笑?一声,伸手向他。
萧持以为?她被自己的话打动了,已迫不及待想要投入他怀中,悄然松了口气,伸手去握她那双皓白如玉的手腕,不料却被她狠狠推了一把,不设防之下,他往后踉跄两步,难得显出些狼狈之色。
那张冷峻脸庞上带着难掩的错愕。
翁绿萼看着,只觉心头?郁气稍稍纾解些许,但这还不够。
“你厌恶我父兄以我为?质,借此?交换雄州的安宁。可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妻子,又何曾把我当作一个独立的人来看待?在牵涉到你们紧要的事情上时,你们都未曾将我视作一个活生生的人,都是一味逼迫着我依随你们的心意行?事而已,有什么分?别?”
被父兄送去萧持身边,一夜之间处境骤变,翁绿萼焉能不害怕,不怨恨。
“我父兄送来的礼物,你私自截下不说,还吩咐他们不许与我通风报信。这算什么?
对一个漂亮的小宠物的占有欲?你只想让我生活在你打造的金笼子里,我这个人的意愿,你又何曾放在心上呢?”
“你要我做挡箭牌也好?,吉祥物也罢,我都无妨。可我无法忍受,你口口声声将我视作妻子,言语行?事之间却仍只将我当作一件器物对待。你骗的是我,还是你自己?”
“萧持,我实?在厌倦了每次都要抬头?看你。你何曾平等地对待过我?”
在这个世道下,直呼丈夫姓名,无疑是一件会被别人视作大不敬的冒犯事。
萧持却丝毫没有被冒犯的不悦。
可能是因?为?……她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太?可怜了。
她低垂着被泪水沾湿的眼睫,神情怆然,轻轻抽了抽鼻子。
咄咄逼人的是她,但掉眼泪的还是她。
萧持沉默地看着她,心底的惊愕与被戳中的狼狈都被面上的冷淡掩盖。
他先前的不快与怒火已尽数被她的眼泪浇熄,像一个无法引燃的哑炮,却仍顽固地梗在他心口,喉头?间亦升起?闷闷的堵塞感。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
有晶莹的泪珠连成线般顺着她莹润面颊滚落,翁绿萼用手随意拂了拂,声音里染上了些许哭腔,鼻音微重,听起?来令人揪心,但她脸上的神情却平静下来,如同一方?波澜不惊的静湖,所有的波涛都被她紧紧按在湖面之下。
“……我话说得多了些,你若不爱听,只当没听过就?好?。我今后亦不会再说了。”
“时辰不早了,夫君自便吧。”
说完,翁绿萼转身往卧房走去,身后却被人小心翼翼地覆上一层温热。
萧持从背后抱住她,动作间甚至能让翁绿萼感受到柔和,他嗓音低哑,带了几分?艰涩。
“这些话,从前你都不曾与我说过。”
他不知?道,他以为?的对她好?,落在她眼中,却是另一番苦涩滋味。
翁绿萼沉默,没有说话。
萧持有些狼狈地松开了她,往后退了一步,只匆匆丢下一句:“你好好歇息,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甚至都来不及等她回话。
翁绿萼眨了眨酸涩的眼。
他的步伐听起?来微有些凌乱,夜风中遥遥传来他叮嘱女使们好?生侍奉她的话。
……怎么有点儿像是,落荒而逃?
翁绿萼想笑?,但被泪水淌过的面颊稍稍一动,就?觉得有些刺痛。
明日还要登门贺阿姐她们的乔迁之喜,红肿着眼过去只怕会惹得她们担心,扰了举宴的兴致。
翁绿萼扬声叫了丹榴进来,低声问?她有没有清凉去肿的药膏,丹榴连忙点头?说有。
她去寻药膏的空当,杏香拧了浸过热水的巾帕给翁绿萼擦脸。
君侯进屋之后,她们就?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是以只能隐隐听到女君说话的声音,她们更不敢细听,只躲在廊下等着吩咐。
后来见君侯匆匆而去,女君又哭成这样,二人心里都难过得紧。
君侯怎么这样不知?道疼人?
冰冰凉凉的眼膏敷在眼周,翁绿萼有些困乏,索性早早上床睡了。
杏香和丹
榴放下帷幔,就?要离开,却又听得帷幔后的女君仿佛迟疑着说了句什么。
“女君?”
杏香她们想要再问?时,翁绿萼却又摇了摇头?:“无事,你们出去吧。”
那些埋在她心底的话,说都说出去了,她不会后悔。
倘若萧持为?此?耿耿于怀,恼羞成怒……
那就?随他去!
翁绿萼攥紧了被子一角,闭上了眼。
·
翁绿萼安然入睡,另一边,萧持大步流星地离开芳菲苑后,脚下步伐凌乱,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去哪里。
羞恼、惭愧与不知?下一步该如何做的茫然等诸多情绪缠绕成了一个巨大的茧,将他紧紧裹在其中,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气势汹汹地去,狼狈不堪地走。
萧持靠在树上,仰着头?闭了闭眼。
任凭他再自视甚高,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妻今日说的那番话,发?自肺腑,字字句句都戳中了他的心,那是一种微妙而持续的痛感。
萧持投军多年,承受过的伤痛无数,但即便是他受伤最重、险些夺去他性命的那几次,回忆起?来,也不及方?才听到她含着哭腔的话时心头?闷痛的万分?之一。
周遭夜色寂静,秋露深重,连虫鸟都不愿意在这样凄清的夜晚探头?出来纵声歌唱,萧持靠在树干上,任由树叶颤抖着将冰冷的积露落下,顺着他的额头?蜿蜒下滴。
那张英俊而清正的脸庞上一片颓然,闭着眼,眼窝微凹陷下去,愈发?显得眉骨挺秀,锋锐轮廓中流露出一种极为?少见的踌躇不定之色。
尊重二字,提出来轻巧,但他要如何做,才能让她展颜,让她感受到他珍重她的心意?
萧持头?一次恨起?自己蠢笨。
……他现?在头?脑一片空白,略闭一闭眼,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就?是她泛红的泪眼。
萧持一动不动,在原地站了许久。
直到夜色散去,月落星沉,东方?欲晓,有薄薄的晞光破开云雾,落下的模糊光影将那道挺拔身影勾勒出几分?孤寂意味。
负责花园洒扫的林风一如既往地拿着扫帚出了门,时辰还早,他打了个哈切,眼角溢出些泪花。
秋日的清晨有时候也让人冷得受不了,林风低着头?拿着扫帚左右横扫,却冷不丁扫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林风纳闷地睁开困顿的眼,看见一个生得极高、极英武的男人站在树下,神情冷淡,下巴一圈青色胡茬,整个人看起?来凶劲儿十足,他顿时吓得瞌睡虫都飞到了十万八千里外,抖着声音唤他:“君侯……奴才不是有意的……”
他心里叫苦连天?,这么早、这么冷的时候,君侯不在中衡院拥着貌比天?仙的女君舒舒服服地睡觉,来花园里做什么?吸收天?地灵气啊?!
林风在心里小声嘀咕的时候,萧持动了动僵硬的肩,不发?一言,大步而去。
他走动间,依附在衣裳上的湿冷之感随着他逐渐升高的体温迅速蒸发?,这种感觉算不上好?,但他现?在顾不得那些。
萧持回了中衡院,没要仆妇们伺候,自个儿提了水去浴房,就?着井水简单洗了个澡,水珠淌过他劲瘦有力的身体,冰冷的井水却没能让他感到片刻的松缓。
他胡乱擦去脸上的水渍,新生的胡茬有些扎人。
之前他有一次坏心眼地留着胡茬,没刮,故意去蹭还在熟睡里的人,直到把那片雪白蹭到发?红,她在不自觉中的嘤咛声中渐渐醒来,用绵软的手去推他,却只会得到他更兴奋的回应。
现?在想想,只顾着他自己爽,却不顾她的意愿的行?为?,可不就?是不尊重么。
萧持出了会儿神,西平隔着一道门在屋外唤他,说是蔡军师有急事找他相商,已在军衙等着了。
萧持脸色一整,回了声:“知?道了。”
他不再纵容自己沉浸在纷乱又晦涩的思绪中,迅速收拾好?自己,拿起?桌上的佩剑出了门。
蔡显寻他,的确是为?一件大事。
探子来报,躲在都城苟延残喘了十几年的老皇帝已经病入膏肓,几个皇子为?了继位之事闹得不可开交,已到了手足相残的地步。这一点众人自然乐见,但只怕皇室纷乱,反而会便宜裘沣打着勤王的旗子出兵,到时候他先一步占据了都城,在天?下人眼中先占了个‘名正言顺’的名号,于萧持他们终究不利。
萧持在军衙一直待到天?色转暗。
众将按照先前的部署依次行?事,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放下手里的文书,踌躇半晌,还是唤来携翼,纵马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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