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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萝发现刚刚心情还很好的娘子忽然又开始不高兴了。

恰巧树一这时候过来:“娘子,早膳准备好了,可要现在用?”

崔檀令随意点了点头,不知又想到什么,吩咐了一句:“叫小厨房做些点心放在我屋里。”

树一点了点头,又问了问:“豆团?栗子糖粉糕?还是娘子想吃些咸口的?”

崔檀令想了想:“准备些能填饱肚子的就好。”

陆峮那人忙起来的时候吃饭喝水都顾不上,崔檀令虽然不知道他一大早就出去是做什么,但想一想也知道他在外边儿不会像陪她用膳一样讲究,说不准用几个馒头就草草打发过去了。

能填饱肚子的?难道娘子夜里的时候经常饿吗?

想到她小猫一样的食量,树一有些严肃地想——多半是南州这儿的口味没合了娘子的胃口!

待用过早膳,崔檀令难得有心情站在庭院里看景,南州气候比长安更为温暖,十一月的天气池子也还没被冻住,她看着在青石池子里徜徉摆尾的锦鲤,余光瞥见紫萝跑去拿鱼食的身影,轻声道:“树一,你觉得南州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树一回想起她潜入南州来的这些日子,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像是被榨干了油的花生。”从他们身上榨取了大量的赋税粮食之后,也就丢掉了,任由他们拖着干枯无力的躯体继续艰难存活。

见崔檀令投来好奇的视线,树一知道她大概不知道被榨干油的花生长什么模样,便同她解释了一番,又补充了一句:“上位者奢侈,下位者悲哀,都是这样的。”

话说出口她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对,正想下跪请罪,却被崔檀令扶了起来。

“你说的是实话。”树一看着远山芙蓉一般的女郎静静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干巴巴地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却逗得她笑了起来。

“树一,你可知道我阿兄他们何时会来?”既然陆峮都来了,那阿耶多半是不会来的,他要留在长安稳住大局。

兴许二兄会跟着大军过来?

娘子叫的是她的真名,那便是认真在问了。

树一不敢骗她,只低头:“属下先前只接到通知,务必要保护好娘子,其余的事属下暂且不知。”

崔檀令轻轻哼了一声,阿耶他们总觉得她是个柔弱女儿家,从不告诉她这些大事。

大不了今晚的时候她去问陆峮。

等等,她为什么会这么肯定陆峮晚上的时候会来?

想到在汤山行宫的最后一面,他笑着说叫她记得留窗时的模样,崔檀令眼尾微微翘起。

孤身一人来南州城寻她时,他也是翻的窗。

见娘子没有不高兴,眼角眉梢反倒落着几许春意,树一试探着道:“属下会护好娘子周全,想必很快陛下他们就会派军来救出娘子了!”

她这是安慰的话,崔檀令听着却点了点头:“我知道。”

说起来还没同树一说陆峮找过来的事儿,崔檀令扭过头将这事儿给说了,没有理会树一逐渐崩裂的神情,只有些愉悦道:“以后晚上听着什么动静时,你别惊慌就是。”

谁叫那人有正门不走就爱翻窗?崔檀令少不得要提前吩咐近身伺候的人,万一她耳朵灵,听着动静以为是贼人侵扰,却撞见两人……

树一看着娘子淡然的脸和通红的耳朵尖,笑着应了声是。

紫萝捧着一小碗鱼食走了过来,见崔檀令心情好,既高兴又有些好奇:“娘子,您今日怎么这么高兴啊?”

自然是不能将实情告诉她的。

但是。

崔檀令笑了笑,眼尾微微翘起,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里立刻就漾开春水。

“知道自己被人很用心地对待,你也会很高兴的,紫萝。”

崔檀令不在乎陆峮在其中是否纠结考虑了良多,只要他来了,那就证明崔檀令在他心中胜过其他万种。

陆峮为她做了许多,她只是给他留了些糕饼点心填饱肚子而已。

不过这也算是一点小小的心意,不是吗?

想到陆峮看到那堆糕点时脸上会露出的笑容,崔檀令拂了拂被风拨乱的发丝,唇边笑意愈发柔和。

这样一点笑叫她整个人仿佛落在融融春光里,只需一抬眉,就能在冷瑟的秋风中催生出大片如锦花朵。

紫萝看得都呆住了,娘子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之前怎么不多笑笑呢?

·

那边儿崔檀令正在为久违的郎君而感到好心情,这边儿奚无声的心情却着实不太美妙。

“将她送出去?为何?”奚无声按捺着脾气,郭荆此人对他很是忠诚,他手底下……目前也只有他这么个可堪重用的武将,是以就算他对郭荆提出将崔檀令送出去的事很是不满,也只得缓了缓心中勃发的怒意,问他缘由。

郭荆一脸正直:“崔氏女乃是叛军首领之妻,与陛下所图大业本就是敌对的。我军与叛军一场恶战在所难免,有了崔氏女作人质,咱们也好多一重保障!提前将崔氏女送出去,在一个隐蔽地方藏着,免得有人劫走了她,叫我军失了一个好机会。”

笑话,打仗何时需要一个弱女子来增强他们所谓的胜算了?

见少年天子满脸不悦,郭荆长叹了一口气:“陛下……您不知此时有多艰难。如今手底下才三万兵马,此时起势,本就艰难,若不多加谋划,怎能帮助陛下重登帝位?”

三万兵马。

陆峮那里,少说也有二十万大军。

奚无声闭了闭眼:“我不同意。”

“陛下!”郭荆神色更加严肃,“此时岂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当初奚无声私下叫暗卫去长安劫走崔檀令时,郭荆便在其中出了力,要不然靠着那几个跟在无权天子身边根本就没得到什么锻炼的暗卫……能将事情办得这么顺遂?

郭荆自觉他是苦口婆心绞尽脑汁只为了奚无声好,可他忽略了一点。

自小生活在世家朝臣的重压之下,奚无声对于这些看似好心实则逼迫着他做出违心之举的行为早已厌烦透顶。

看着奚无声冰冷的脸色,郭荆脸上带出些恨铁不成钢:“陛下,您——”

“好了!”奚无声猛地高声一句,倒是将郭荆给吓住了。

他攥紧了拳头,努力遏制着心头的怒意与无能为力的悲哀:“此事不可行。将军请回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

只留下郭荆在原地叹气。

早知道就该听了老伙计们的话,不该,不该啊……

从前只知行印的傀儡天子一下子掌了权,可不就只学会了瞎胡闹?连南州郡这方土地都管理不好,焉能管理好整个王朝?

他越急着去证明什么,就越会失去什么。

权力王位是这样,那个崔氏女也是这样。

小皇帝不懂事,只好叫他这样的忠臣来做他不忍心去做的事了!

待到大业成,什么世家贵女没有?何必执着于这么一个已经嫁过人的妇人。

·

奚无声走出了房间,在偌大的天子府中,突然生出一股茫然不知归路的感觉。

他在深宫高高的红墙下游荡时,觉得自己是留不住人间的一只孤魂野鬼,看似拥有了世间最好的一切,可是手一扬,手里握住的只有会流逝的风。

到头来还是孤家寡人。

浑浑噩噩间,他来到了柔风院。

此时夜色已深,蹲在门外吃烤红薯的紫萝见着他过来,有些惊讶:“侯,侯爷——娘子已经睡下了!”

都这么晚了,他怎么还过来找娘子?

难不成——

奚无声没有注意到紫萝那看浪荡子一般的惊疑眼神,只道:“我想见她。”

“你去问问她,让她见我一面。”

“一面就好。”

青年清癯苍白的脸上神情淡淡的,那双眼睛却像是初春即将融化的冰湖,似乎只要人稍稍用力一些,他就会碎掉。

可崔檀令此时实在顾不上他。

听着外边儿的动静,面颊靡丽如春夜海棠的她咬紧了唇,才找回一丝力气,用力推了推那将头埋在层叠裙摆之下更幽深处的人:“你别……呀!”

后面的尾调随着身体里荡漾开一层又一层的愉悦忍不住升高。

她很快又反应过来,捂住自己的嘴,一双带着潋滟春意的眼睛怒瞪着罪魁祸首。

陆峮从层叠华丽的裙摆中抬起头来,不甚在意地擦去了唇边沾着的水渍,却没有注意到因为他的动作,面颊本就绯红的女郎连呼吸都变得更重了些。

陆峮凑过去,慢慢逼近她:“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在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