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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他的话,陆峮愉悦地又捐出去一个金鱼儿。

见敬德大师笑着还想说话,陆峮摆了摆手:“大师,我有事须得走了,下回再来照顾你们香火。”

“檀越。”敬德大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你身上血光浓厚,虽天生一股悍勇之气,锐利可化血气,却也还是须得借助外界之法,化去身上血气,以免心智有失。”

陆峮转过身去,有些狐疑地看着这脑门儿十分光亮,像颗慈祥老卤蛋的大师。

娇小姐与岳母都爱来的寺庙,应该没有招摇撞骗坑人钱财的大师吧?

见陆峮抿唇不言,敬德大师又道:“您的妻子已经为您立了长生灯,长生长生,不求千年万寿,只争细水长流。陛下,您如今为万民做的事,静等来日,这等福泽便会加持到您身上。”

“这串在佛前开过光的佛珠,还劳陛下贴身携带。”

将佛珠递给他之后,敬德大师笑着双手合十,施施然走远了。

陆峮立在原地,看着面相悲悯的神佛,又看看那串光华内蕴的佛珠。

他知道懒洋洋的娇小姐为什么一定要在这样肃冷的冬日也要来华严寺的原因了。

一来是为他平安归来而还愿,二来,是为了给他立长生灯,怕从前起事作战时的那些杀孽冲撞了他命格,又添了许多香油钱,在佛前跪了许久。

她原本可以不做这些的。

陆峮沉沉呼出一口气,握紧手中佛珠,不再犹豫,转身走了。

·

等到要回去时,瞳哥儿还有些闷闷不乐。

卢夫人以为他是贪新鲜,不想归家去,又允诺等开春了天气好些,便再带着他一块儿出去踏春游玩。

瞳哥儿捧着小圆脸忧愁道:“这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了?

瞳哥儿见她们都不懂他,深沉地叹了一口气,委屈道:“下回姑姑就不出来和我们一起玩儿了。”

现在他隐约明白了,姑姑有两个家,以后她都会一直在那个家住着,不会像之前一样陪着他一块儿长大了。

瞳哥儿难受地想,长大,原来是这样一件痛苦的事情。

崔檀令被这孩子说得心头发软,连忙叫了他过去。

马车行驶在山路间,微微有些颠簸,瞳哥儿枕在姑姑香香软软的怀里,伸出小胖手偷偷揉了揉眼睛,姑姑不在家了,二叔也不在家了……

崔檀令拿着绢帕轻轻拭去他圆嘟嘟脸蛋上的眼泪,见他觉得不好意思扭过头去,又笑着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怎么会呢?只要瞳哥儿请我一块儿去,我也是会去的呀。”

瞳哥儿的小圆脸上顿时雨过天晴:“真的吗?那我明天也叫姑姑出来玩儿,后天也叫姑姑出来玩儿,大后天……”

崔檀令好笑地止住了他掰着小胖指头数数的动作,柔声道:“姑姑是大人了,不能每天都出来玩儿的,也得做些活儿做些事儿,不然怎么能有饭吃,哪来新衣裳穿呢?”

可是他阿娘就不做!

瞳哥儿挺起小胸脯:“姑姑不做!瞳哥儿有金矿,打金镯子分给姑姑!”

他外祖送了他一座大金矿,尔朱华英之前有一次还戏言说他这个当儿子的已经比崔骋序这个当爹的身家还要丰厚了。

崔氏虽说是门阀世家,但细分到每个子弟头上的田产金银,自然比不了瞳哥儿这样简单粗暴拥有一座金矿的人。

“姑姑不要瞳哥儿的钱,都留着给瞳哥儿以后娶媳妇儿。”崔檀令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将他搂在怀里亲香亲香,“在咱们面前说这话可以,但是当着外人的话可不能提到这些,知道吗?”

小儿抱金过闹市,即便瞳哥儿聪慧,但毕竟年纪还小,哪能敌得过那些另有心思之人。

瞳哥儿点了点头:“阿娘和我说过,咱们要偷偷发财,然后气死别人!”

看着卢夫人虎下去的脸,他很快补充:“是祖母祖父、阿耶阿娘、姑姑还有二叔以外的别人!”

卢夫人听完,忍不住了:“你啊,小鬼灵精,其他我不管,待会儿回去了我也是要同你阿娘说一声的 ,在你未及冠之前,可不能把这金矿交给你。”

对着他姑姑,那小嘴儿甜的,送人金镯子的话说得一点儿都不含糊,若是碰上些工于心计的狐朋狗友可怎么好?

卢夫人看着自家乖孙的眼光,一瞬间深沉起来。

她可不想要个在女人堆里软了骨头的鳖孙儿。

瞳哥儿听完乖乖点头:“我不乱花钱!”

卢夫人欣慰点头。

却看得这小机灵鬼儿眨着大眼睛:“给祖母、阿娘还有姑姑花钱,就不算乱花钱。”

……好像,说得也没错。

崔檀令乐不可支,搓着他的圆脸蛋,恍惚间明白了陆峮为什么那么喜欢亲她的脸。

软嘟嘟的脸颊肉实在是……太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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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臣们三三俩俩地退下了,陆峮举起茶盏喝了一口,他现在也学会慢慢品茶了,不过相比于这些名贵的茶叶,他还是更喜欢从前在田野间做活儿时喝过的大麦茶。

量大解渴又清凉,可不比这些要小口小口嘬才能品出滋味的茶汤好多了?

但娇小姐喜欢,他也就慢慢接受了。

他才放下茶盏,就看见胡吉祥笑得跟朵大菊花似的进来了。

见天子剑眉一竖,对着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胡吉祥心酸地压下嘴角,老实道:“陛下,皇后娘娘回宫了。”

那胡吉祥笑得这般恶心,也是可以原谅的了。

陆峮笑着合拢桌上的奏疏,今日干了这么久的活儿,正好回去陪陪娇小姐放松一番。

远远看见安静了两日的昭阳殿重又燃起灯辉,陆峮的脸似乎也跟着这温暖灯光变得柔和起来。

胡吉祥在一旁跟着,瞅着天子那笑得很是不值钱的样子,心底里暗暗呸了一声,对着他就那个死样,要去见皇后娘娘了就笑得比他还恶心。

呸!

不过若是他能娶到皇后娘娘那样天仙似的大美人儿做婆娘,他说不定比陛下笑得还恶心人呢。

想起那些被他遣散的小老婆,胡吉祥心中一痛。

如今顶上的这位天子可是个见不得贪污腐败的,若他还敢像从前一样敛财,只怕是项上人头都难保了。

胡吉祥边想事儿边跟着陆峮的脚步在走,这位天子脾气怪,有步辇不坐,非要甩着两个腿儿走路,累得他胡公公也得跟着费劲儿。

随着他越走越快,最后俨然都是在小跑了,胡吉祥喘得跟个破烂风箱一般,忍不住叫了一声:“陛下!您慢些跑!奴才,奴才都要跟不上您了!”

他这老胳膊老腿儿,哪能比得上正值盛年的天子?

陆峮有些嫌弃地睨了他一眼:“那你别跟了,我自己走。”

说完,他跑得更快了。

胡吉祥在后边儿看着他的背影,紫金冠,圆领袍,本是极讲究贵重的装扮,可是被这位天生一股锐利锋芒的天子穿上,总叫人感觉多了几分匪气。

他本就生得手长腿长,这样奔跑起来的时候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却愈发衬得他身姿笔挺,似青竹,又更像松柏。

在长长的宫道中,青石砖路两旁还积着厚厚的雪,洒扫的宫人们见天子像阵风似地刮了过去,都有些惊疑不定。

好像有人飞过去了?

不确定,再看看。

啊,好像真的是陛下飞过去了!

她们抬头去看,还能瞧见他纷飞的黑金绣麒麟纹圆领袍的一角。

能让陛下这么急切去见的人,也只有皇后娘娘了。

两个宫人对视一眼,羡慕地笑出了声。

昭阳殿

崔檀令正站在庭院里发呆。

昭阳殿不比崔府的卧云院,这儿没有暖房,在寒冷的冬日,花儿自然不能存活,崔檀令出来时只能瞧见一片深沉的绿。

可现在。

她轻轻弯下腰去,细白手指拂过浓艳娇美的牡丹,璎珞宝珠、银红巧对、珊瑚台、肉芙蓉……

各色牡丹竞相绽放,或华贵或清艳,她置身其中,像是站在被菩萨格外钟爱的春日园里,入目之处尽是靡丽花色。

绿枝她们也看得惊叹起来。

谁能想到,也就是她们出去一两日的功夫,素日里抠抠搜搜的陛下便为娘子整了这么一座华丽无匹的暖房花园来呢?

“兕奴。”

他的声音含着笑,又带着几分喘意。

崔檀令回头,她的郎君就站在牡丹花丛旁,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