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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廖政委带来陈胜青的噩耗, 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这半个月以来,杨秋瑾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她向养殖场里请了假, 每天就呆在家里, 伺候每天以泪洗脸,哭到几乎晕厥的婆婆, 同时还要接送孩子上下学, 在家里洗衣做饭, 侍弄种在屋里的冬菜。

她平静的让众人看不出一点悲伤,但只有跟她亲近的杨秋月知道,她姐姐平静的面目之下, 夜晚不知道哭成了什么样。

杨秋月得知了姐夫的噩耗, 怕杨秋瑾想不开出事, 特意请了假来部队看望杨秋瑾。

傍晚时分, 天边飘着大雪, 距离过年的日子不到一个星期了,杨秋瑾坐在客厅门前, 穿着薄薄的衣服, 像是感觉不到冷, 痴痴的望着院门大开的门口。

雪飘在她的头上,她脸被冻得发白,她也没有感觉一样。

杨秋月一进院子, 看到她姐这副模样,赶紧走过去,给她披上一件大棉袄, 心疼的把她往屋里拉,“姐, 你在做什么呀,这么冷的天儿,你穿着这么少坐在这里,不怕把自己冻坏了?”

“秋月,你来了。”杨秋瑾呆滞的眼睛渐渐聚焦,她有气无力的拒绝进屋,“我不冷的,我得在这里等着,万一胜青回来了,我好第一个去迎接他。”

杨秋月喉咙一哽,印象里,她的姐姐一直是泼辣爽利的坚强女性模样,忽然间她那要强的姐姐变得如此脆弱迷怔,杨秋月眼眶湿润起来。

她拉着杨秋瑾的手,哽咽着劝说:“姐,逝者已矣,姐夫不在了,你更要坚强,李大娘和天佑,都需要你照顾,你可不能倒下啊。”

杨秋瑾听到她的话,浑浑噩噩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她看着面前妹妹关切的面庞,一行清泪滑落脸颊,语无伦次的说:“秋月,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明明告诉自己要坚强,就算陈胜青真的已经死了,我也会照顾好婆婆和孩子。可是我得心里又不信他会这么轻易死去,脑子里每天反复想着跟他在一起的情形,连做梦也一直想着他,醒来过后,我压根分不清楚现实跟梦境。”

杨秋月心里也跟着难受,“姐,我明白你的感受,就像当初柯建冤枉我不是清白之身,特别嫌弃我的时候,我也是心如刀割,生不如死,甚至想过自我了断,一了百了。可是姐,这世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当下你觉得痛苦,难以过去的心结,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消失云散的。姐,我来看你,不是要劝你想开点,是要你记得你曾经劝说过我的话,振作起来!”

杨秋瑾神色颓废的仰头看她,想说什么,却听小屋子里,传来婆婆李秀娥低低的,压抑不住的哭声。

本就摇摇欲坠,心伤难过的杨秋瑾,听到婆婆的哭声,也忍不住,掩面痛哭。

女人呜呜咽咽的哭声,在寒冷飘雪的风中不断吹散,悲痛又绝望,让听到的人,都忍不住跟着难受。

杨秋月眼眶一热,悄悄抹了一把脸,态度强硬的拉起杨秋瑾,“走,进屋里去,你不能一直坐在这风口,折磨自己,把自己冻坏了。”

她拉着杨秋瑾走进客厅里,屋里冷冰冰的一片,这么冷的边疆冬季,屋里连个火墙、大炕都没烧,这样下去会把人给活活冻死的。

杨秋月既心疼自己姐姐年纪轻轻就没了丈夫,成为寡妇,又生气姐姐不爱惜身体,如此折磨自己。

她从主卧里拿出一床厚厚的被褥,让杨秋瑾坐下,给她裹上,然后顶着风雪,走到屋外,拿起铲子,往火墙洞里添煤炭,把火墙跟炕都烧热起来。

屋里暖和起来,好几天没睡过觉,眼底一片黑眼圈的杨秋瑾,坐在温暖的炕床上,眼皮不受控制的打架,头重脚轻,昏昏欲睡。

等她再次清醒过来,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屋里亮着一盏小小的油灯,李秀娥在她屋里做着针线活,陈天佑在一边写着作业。

“秋瑾,你醒了?”听见她起床动静的李秀娥急忙走过来扶起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发着烧呢,你这个孩子,吓妈一跳。”

陈天佑也急急忙忙的凑过来问:“妈妈,你感觉怎么样?”

“我怎么了?”杨秋瑾声音低哑的问。

“你呀,怀孕了。”李秀娥把她扶靠在床边,又哭又笑的,“你说说你也是糊涂,都生过天佑了,怎么自己怀孕了都不知道?外面天儿那么冷,你也不照顾好自己,把自己给冻感冒晕了过去。要不是你妹妹过来看咱们,看到你晕了过去,感觉不对劲,叫纪军医过来给你看病,妈都不知道你怀孕了。”

“我怀孕了?”杨秋瑾一脸错愕。

仔细一想,是了,陈胜青临走之前,她舍不得他走,故意在厕所勾着他,没让他用计生套.....

那时候她其实没想着让自己怀孕,因为他们之前没用计生套,她一点事儿都没有,她以为他们再不用也是安全的,没想到会怀孕。

这三个月,她一直过得浑浑噩噩,加上她有时月经不准,她也没像怀陈天佑之时各种恶心、反胃,想吐之类的孕期反应,她以为自己可能是冬季太冷,弄得月经推迟了,没有在意。

现在李秀娥告诉她,她怀孕了,她错愕、震惊过后,想到陈胜青回不来了,肚子里的孩子是遗腹子了,心脏疼的厉害,眼泪忍不住往下流,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说:“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啊。”

“妈妈别哭了,你一直哭,对肚子里的弟弟妹妹不好。”陈天佑站到她面前,看她哭,也跟着红了眼眶,他伸手擦着她的眼泪,哽咽着说:“妈妈,以后我替爸爸照顾你和奶奶,你不要哭,我一定会照顾好你们的。”

小小的少年郎,身姿挺拔的站着,他的身上,隐隐能看见陈胜青的模样。

曾几何时,那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在经历家里一系列的变故后,如今变得成熟懂事起来。

杨秋瑾心酸不已,伸手擦了擦眼泪,又摸了摸他的脑袋,“妈没事,你作业写完没,没写完去外面写吧。”

不知道是怀孕的缘故,还是她心里作用,总觉得屋里闷的厉害,她想出去透透气,李秀娥赶紧扶她,“你慢点。”

三人走出屋子,到达客厅,一个男人背对着光,站在客厅门口。

有那么一瞬间,杨秋瑾以为是陈胜青回来了,心中高兴了不到两秒钟,男人转过头,是一张戴着眼镜,长相清俊的脸,原来是纪明辰。

“秋瑾,你感觉怎么样?”纪明辰看她出来,几步走到她面前,关切的询问。

“还好,谢谢你来给我治病。”杨秋瑾客气又疏离的道谢。

她低垂眉眼,明丽的面容上泛着丝丝凄切神色,让人看着心疼不已。

纪明辰看她如此疏离自己,本来想探她额头,看她是否还在发烧的手默默放下,“你现在是两个人的身子,伤风感冒不能吃西药,我给你开了一副药性温和的中药药方,你妹妹正在给你熬药,一会儿熬好之后,你记得喝下,之后一天喝三次,要不了两天就会好。”

“好,谢谢你。”杨秋瑾垂眸应下,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话对纪明辰说。

纪明辰有满肚子的话想对她说,可她一副拒他千里之外的样子,旁边还有她的婆婆孩子看着,他只能按下情绪,公事公办的说:“你怀孕三个多月,胎相有些不稳,这段时间你尽量呆在家里静养,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大悲大喜,影响肚子里的孩子,要放宽心,不要那么劳累,有事可以交给别人做。要是有需要我帮忙,我随叫随到。”

他说完这话,客厅里安静了一瞬。

杨秋瑾跟纪明辰算得上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她很清楚纪明辰特意冒着大雪来给她看病,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医生,还因为她这个人。

他说这话,向她暗示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陈胜青不在了,他可以替陈胜青照顾她。

杨秋瑾心中五味陈杂,态度很坚决的道:“谢谢你的提醒,我会照顾好自己跟孩子。”

纪明辰心中失望不已,“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明天我再来给你量体温。”

杨秋瑾再次拒绝,“不用了,这几天一直在下雪,地面都是积雪很难走,我要真不退烧,会让我妈他们帮我去医院拿药。”

纪明辰手指紧了紧,眼神暗淡的看着她,“你一定要拒绝我吗?陈胜青他已经回不来了!你知不知道,他在临走前,曾经来找过我,让我替他照顾你。”

“够了,不要说了!”杨秋瑾握紧拳头,恨恨盯着他,“他跟你说了什么话,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不要告诉我,我不想听,也不想知道。陈胜青是我丈夫,只要一天没见到他的尸体,我就相信他活着,他一定会回来,这辈子,我就只认他一个人,不会再想着别人。”

“你……”她一再拒绝抵抗,让纪明辰一颗心沉到谷底。

他还想说什么,旁边李秀娥插进他们之间说:“好了好了,秋瑾,人家纪军医也是一片好心,你别跟人家吵架。”

又转头对纪明辰说:“纪军医,这大雪天的,你来我们家给秋瑾看病也不容易,你在屋里坐会儿,我马上就去做饭,你吃完晚饭再走。”

陈胜青失去消息快半个月了,得知噩耗的李秀娥也在家里哭了半个月,眼睛都快哭瞎了。

那种中年丧夫,没过几年又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没有人能了解。

在这段日子里,杨秋瑾一直强装着没事人一样,一直照顾她的饮食起居,照顾着孩子,结果转头把自己给累出了毛病,肚子里还揣了一个孩子。

李秀娥在听到儿媳妇怀孕的消息后,又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自己儿子临死前还给秋瑾留了一个孩子,难过的是那孩子出生后,就没父亲疼。

其实从儿子参军开始,李秀娥就做好了儿子会牺牲战场的准备,可是真到了一天,身为孩子的母亲,她还是接受不了孩子的死亡。

现在看向来要强的儿媳妇倒下了,李秀娥也意识到,这个家里必须要有人当家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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