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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哑着嗓子道:“朕不勉强你回宫了,这庄子早就在太上皇面前过了明路,给你留着的。”

“从五台山请来的喇嘛已经住到西偏院里,明面上替你受戒,往后你就是岁宁居士,庄子上会有一支蓝翎卫供你驱使。”

他用帕子止住唇上的血,侧首看耿舒宁,“朕昨日过来……不是为了带你回去,更不是为了强迫你屈服于朕。”

她本来也要做他的奴才,他不需要她的屈服。

耿舒宁扯了扯唇角,“那您跟我说那些话是作甚?”

胤禛伸手轻抚了下她凌乱的头发,“朕……想告诉你,即便你先前算计朕只是为了自由,可你也该算到人心。”

他也没想过,堂堂真龙天子会栽在一只小狐狸手里。

“朕依然会守着对你的承诺,是朕不该……”他自嘲笑了笑,坦然剖出心肠来给她看。

“朕不该总说不是非你不可,那是自欺欺人,朕不想承认自己输了,这种滋味儿你应该懂。”

有些事太丢脸,他这辈子打死都不会叫人知道。

他从小要强,即便沾染了情爱滋味儿,也不想因为一点子情爱就让自己低到尘埃里去。

可……实际上,能让他不对床上那档子事儿恶心的,他也就碰上了这么一个。

他放不了手,也只能承认,不是她非他不可,这混账满脑子想着左拥右抱呢,是他非她不可。

耿舒宁面无表情听着,她也不愿意输,她更不信这狗东西真会为爱低头。

果不其然,软了没几句,胤禛再开口,语气就多了几分危险。

“但朕也不是个爱吃亏的,除非你确保自己一辈子不会被朕抓住,否则别想着跑。”

“还有,别傻乎乎地以为自己心眼子比谁都多,最傻的就是你,往后在外头为朕办差,别把人想得太好。”

耿舒宁忍不住反驳:“我不会……”

胤禛淡淡打断她的话:“如果朕卑劣一些,不肯放你走,你除了用死来威胁朕,还有其他法子吗?”

“是,朕承认,你凭自个儿的本事做到了无可替代,越是这样,朕就越不甘心放手。”

“如果你碰到的是别人……”胤禛感觉唇上的血止住了,翻个身往下压,与她额头相抵,眸光深邃。

“你这会子早就被吃干抹净,被剪了爪牙雌伏在人身下,想死都不能。”

“昨儿个发生的事儿,你说过的话,哪怕漏出来一句,都可能一辈子也下不了床!”

耿舒宁不服气,冷笑用脑袋撞他,“说得好像我就只能任人欺凌一般,你焉知被剪掉爪牙之前,我不会先弄死对方?”

她要真那么没用,也不会跟这狗东西两败俱伤。

胤禛被逗得笑了出来。

这会子他才感觉出,她年纪还小,只是个还没长成的小狐狸,再狡诈也有些天真的桀骜。

他若有所指地举例:“先不说你有多少本事,就你这点子体力,也就够爬个树。”

耿舒宁:“……”

他轻轻摩挲了下她红肿的眸子,“就说有人凭着武力制住你,割了你的手筋脚筋和舌头,喂你些催青香,你能拦得住什么?”

耿舒宁心底一寒,手脚都有点幻痛。

胤禛慢条斯理用额头轻撞回去:“哪怕是过后你能报仇,还能以一人之力对抗泼天的权势?你就不顾耿氏族人的安危了?”

耿舒宁被噎得说不出话。

胤禛继续用鼻尖扫她鼻尖,不动声色吓唬人,“就说用链子把你锁起来,想法子叫你生儿育女,再用子女和族人拿捏你,你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生不如死?”

耿舒宁瞪大了眼,她见过许多人心险恶的黑暗,但这种情况太刑,她确实没想过。

可在这世道……有的是律法管不住的权贵。

他轻哼了声,用帕子替她擦掉唇边的血迹,“更有甚者,哪朝哪代都不缺会装模作样的男人,你能看破人心吗?”

“靠着琢磨你的性子和喜好,先将你身心骗到手,你又一定分辨得出虚情假意吗?”

“待得榨干了你的价值,等你年老色衰,再将你抛弃,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耿舒宁偏开头不叫他擦,她不服气,“以万岁爷对我的了解,我是那种不留后手的人吗?”

胤禛揽着她起身,捞过药膏子,固定住她的脑袋,替她涂药。

闻言淡淡睨她一眼,勾起一抹冷笑,“是不会那么蠢,昨儿个一看到朕,就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吧?”

耿舒宁心下一紧,不自觉隔着棉被抠了抠脚趾头,不吭声。

她昨天是真崩溃,又不是装的。

就,就是顺势夸张了那么一点点。

鱼死网破一回,大不了睡一下,要么死,要么彻底敲定自己近在眼前的逍遥日子。

胤禛云淡风轻将药膏子塞她手里,“七分真三分假算是叫你玩儿明白了,你算准了朕舍不得对你动手,论起心狠手辣,你是半分不输旁人。”

“朕不担心你在外头叫人算计,只教你收敛些,更谨慎些,能听话吗?”

耿舒宁默不作声,只放开被褥,替他血淋淋的唇涂抹药膏。

一抬起胳膊,被褥掉下去,露出了敞开衣襟的姣好身姿,尤其是那玛瑙色的肚兜鼓囊囊的,雪白的肩窝似是能养鱼,还带着点摩擦出的青紫。

胤禛喉结滚了滚,眼神愈发幽暗,突然抓住她涂药的胳膊,在她手腕内侧缓缓摩挲。

“还生气吗?”

耿舒宁没挣扎,只平静看他:“我没生气。”

胤禛了然点头,“回答朕一个问题,过往我们之间的纠葛一笔勾销。”

耿舒宁偷偷撇嘴,依然冷冷地:“您问。”

胤禛定定看着她:“你刚才在朕身上那些手段,也是从梦里学来的?”

耿舒宁心下一紧:“……是吧。”

上辈子如果是一场梦的话,没毛病啊!

胤禛若有所思挑眉看她,看得耿舒宁特别想再抓马一场,好叫这狗东西赶紧滚。

她背过身去将衣服整理好,“您还病着呢,我叫人端药进来伺候您。”

胤禛没拦着她。

他能感觉得出昨天她的崩溃不作伪,不管她到底为了什么……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只要不跑就行了。

她想要什么,胤禛隐约清楚,如今叫她留在宫里,并不是好时候,有些事情,需要慢慢等一个时机。

她想过招,那就看谁棋高一着好了,他最喜欢下棋。

*

允祥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胤禛已经回到主院,灌下去三碗苦汤汁,他烧退下去了些,正在看粘杆处自湖广送回来的情报。

允祥一进门,顾不上行礼,先凑到胤禛面前探头看。

看到他四哥唇上的伤,允祥倒抽了口凉气,“四哥,您这还真是削出来的伤啊?”

不会是耿舒宁干的吧?

这女人……活腻歪了吗?

他四哥不愧是能做皇帝的人,看上个女人也挑这么高难度的,只可怜他这个背锅的弟弟。

见胤禛看过来,允祥苦笑着打了个千儿,“皇兄您是不知道,今儿个皇玛嬷,还有几个过来送折子的大臣,逮着臣弟明着按着训斥了臣弟多久。”

就差说他想某朝篡位了。

回头叫老爷子知道,估摸着还得试探他到底想干啥。

胤禛拍拍他的肩膀,他不会叫伤势跟耿舒宁有任何关系。

说法他早已想好,“叫你受委屈了,皇阿玛那里朕已经叫人送了密折,朕是遇到了刺客,那一剑冲着朕脖子去的。”

“不是耿女官做的?”允祥愣了下,脸色严肃起来。

“那皇兄您可查清楚了,是谁派出来的刺客?”

胤禛不动声色转了转佛珠,“还没查清楚,所以朕需要你帮衬着耿氏,替朕查清真相。”

允祥已经叫他四哥忽悠瘸了,拍着胸脯保证,“皇兄您有差事只管交代,允祥就算豁出命去,也要揪出背后之人!”

“明面上,还是要委屈你一下。”胤禛将刚得到的情报递过去,“朕借着切磋伤了嘴没面子,要躲起来疗伤,叫太子监国,京中需要你替朕盯着。”

涿州那边修堤坝的银子,已经查到了去向,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噶礼。

至于湖广那边,满丕确实跟京中没有什么来往,跟五台山那边联系却不困难。

满丕的连襟,正蓝旗佐领他他拉昌宁,是安郡王华玘的奴才。

从五台山那边来的车马,在湖广水灾被上报之前半个月,就去过了廉亲王府和刑部侍郎昌宁府上。

顺着这条线,粘杆处查了一个月,终于查到了些蛛丝马迹。

廉亲王府有几个门客,早在两年前大灾之前,就已经南下湖广任职,替廉亲王敛财。

满丕八年前走了直亲王府关系,走马上任湖南巡抚一职,只私下里,他却跟廉亲王关系更亲近。

至于满丕任上的官评,是吏部尚书李光地给了上上等,他才能在三年前任职湖广总督。

从南边运送过来的金银财宝,大都入了安郡王府,而华玘又跟李光地的弟弟关系不错。

李光地和王琰是莫逆之交,两个人一个是吏部尚书,一个刑部尚书,私下里往来频繁。

最微妙的是,先前通过江南舞弊一案确定,王琰投靠了佟国维。

允祥眉头紧蹙,“照这么说,湖广欺上瞒下,搜刮民脂民膏,走的是李光地和佟家的路子,中间负责牵线的……是八哥。”

允祥跟着太子办过差,知道大哥和太子不对付。

他和四哥算是太子党,那八哥就是大阿哥党,当年大哥为难太子二哥,八哥没少在背后出谋划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