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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总说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一边说着,经纪人一边推着他走到了休息室面前。

经纪人抬手轻敲三下房门,休息室的大门向内旋开,露出了一道窄窄的细缝。

“——您请。”

明明屋里开着灯,可宁苇望着那光亮,却觉得里面黑漆漆一片,黑到他睁大眼睛,也看不透一点。

就在他望而却步之时,身后传来一阵巨大的推力——经纪人的手重重推向他的后背,让他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就这样跌入休息室之内。

“啊!”他短促地惊叫一声,又迅速收回了声音。他咬住下唇,因为他知道,冯总最讨厌别人一惊一乍。

休息室的大门咔嗒一声闭合,布置的井井有条的休息室里只剩下宁苇,以及窗前那道扭曲模糊的身影。

宁苇努力挺直后背,可是他心里发虚,目光根本不敢直视对方的背影,只敢在刺目的顶光下四处游移。

“冯总……您怎么回来了?”宁苇重重吞了一口口水,喉结滚动,他不知道他的声音究竟有多谄媚,“不会真是热搜把您惊动了吧?我已经让宣传去处理了,只是一点小风波,根本不会——”

“小苇,怎么和我这么客气?”男人转过身,向着他的方向走来。他个子不高,身材偏胖,看起来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你爸可是我的好朋友,你以前都是叫我冯叔叔的,什么时候和我这么生分了?”

他停在宁苇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宁苇:“瘦了,这段时间是不是工作太忙,没好好吃饭?”

宁苇艰难道:“吃了……就是,最近一直有试镜什么的,要控制体重。”

“嗯,有事业心是好事。”男人拉住宁苇的手,粗糙的指尖在他手背上滑动,真像是一位长辈在关心他的事业,只是他口中说出的话,却是那样的刺耳。“对了,叔叔给你的‘药’是不是不够用了?”

“……”

“别害羞。”冯总压低声音,语气带笑,“我知道的,你在昨天的粉丝见面会上用了不少,对吧?还有今天给他们送的下午茶里……你别多心,叔叔也是关心你,礼物送给你了,就任由你用,绝对不是不信任你。”

“……”宁苇声带僵硬,“谢谢叔叔。”

他早就知道,他的经纪人是这个疯家伙的手下,有什么事情都会第一时间汇报。

“嗯。”男人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又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瓶装满粉末的小玻璃瓶,放到了茶几上,“前几天叔叔又去T国出了一趟差,又帮你求了一些‘药’。这次药效比上次还要足,你用得时候小心一些。”

他强硬地拉着宁苇走到沙发旁坐下,不允许宁苇坐在对面,而是必须与他相邻而坐。隔着两层薄薄的裤子布料,宁苇能清晰地感受到冯总身上的温度。

“好了,接下来咱们要说正事了——”冯总一边玩弄着宁苇的手指,一边慢条斯理地问,“——昨天那个在见面会上砸场子的青年,你认识吗?”

提到昨日经历的种种,宁苇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不认识。”

“那你现在可以认识认识他了。”冯总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按下开机键,镶嵌在墙面上的电视应声而开。

宁苇转过头,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是如今收视率最高的综艺《一往无前的劳动者》,节目里,女艺人郑霖霖只身前往一家位于深山中的殡仪馆,体验丧葬行业的种种辛苦。

宁苇有些糊涂:“这个是……?”

冯总回答:“这是昨晚播出的最新一期,因为题材特殊,收视率创了新高。你继续往下看。”

宁苇只能硬着头皮看下去。说实话,他以前根本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但最近这段时间他经历了一些根本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导致他对这些东西心生抵触。这期节目在殡仪馆拍摄,当宁苇看到画面里那群穿着黑压压工作服的工作人员时,他忍不住重重颤抖了一下。

电视里,节目组在主任的带领下,见到了一位年轻的入殓师。

【“这位是我们部门的骨干,虽然年轻,但他经验丰富。小郑,接下来就由他和你一起为逝者整理遗容。”】

随着画外音的介绍,一位戴着口罩的年轻人慢慢走入画面之中。

他身材消瘦,却不显得羸弱。白色外褂轻飘飘地罩在身上,鸦黑的长发柔顺地贴在两鬓,露出如画般的眉目。因为常年不见阳光,他的皮肤很白,看起来气质有些阴郁。

【“你好,”综艺节目里,青年伸出手,向女艺人做起自我介绍,“我是凌宸,是这里的遗体化妆师。”】

在看到青年面容的那一瞬间,宁苇立刻不管不顾地站起了身,甚至甩开了冯总的手。

“是他!!就是他!!”宁苇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声音高亢,“就是这个混蛋,他昨天居然敢给我下套,不给我面子!!”

冯总呵呵笑了一声,关掉电视,重新让宁苇坐下:“小苇,别这么激动。”他拍了拍宁苇的后背,让他顺气,“我已经派人去调查他了,他确实很可疑。根据我现在掌握的线索,他是贺今朝的粉丝。”

“贺今朝……的粉丝?”听到这个名字,宁苇浑身一个激灵,瞳孔猛地缩紧,“难、难道他认识贺今朝?!难道他是要给贺今朝报仇的?冯总,当时你说这件事绝对万无一失,你说过的!贺今朝到底死没死,为什么直到现在都查不出他到底在哪里?”

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冯总就伸出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傻孩子,你说什么梦话呢?”冯总语气惊讶,“贺影帝的事情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啊?你居然说他死了,是不是看了什么小道八卦?他的经纪公司都说他在闭关休息,而且,他一直休息不是挺好的吗,你看,他的代言、他的综艺、他的片子,不都落到你头上了吗?”

宁苇重重地喘了一口气,他很想皱眉,很想大叫,但他的脸上因为打入太多玻尿酸变得分外僵硬,在这一刻,他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他好想不管不顾把他的整张脸“撕”下来!

“冯总,我不想要贺今朝挑剩下的东西!我只想要本来就属于我的东西!”

他如此宣告着,却引来了冯总的又一轮笑声。

“好好好,小苇有志气。”冯总的手抚摸着宁苇的脸颊,忽然停下,大拇指重重地戳向他植入假体的位置,疼得宁苇当即痛呼一声。

可是冯总没有收手,而是用两只手紧紧固定住宁苇的头颅,两只拇指使劲重压他脸上的伤口!

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小苇,收起你那没用的自尊心。”冯总收起了虚假的笑容,语气冷酷严肃,“让我猜猜你的想法,我们小苇一出生就拥有了别人这辈子可望不可即的东西,财富,地位,别人的仰视……所有人都说你命好,是大富大贵之相。

“但是,怎么有人就能比你命更好?

“凭什么贺今朝惊才绝艳,普通人家出身,一登上大荧幕就没那么多人爱戴?他看起来如此完美,面面俱到,逆风翻盘,全凭自己一步步走到如今这个地位……”

“所以,你嫉妒他对吧?”

“你嫉妒贺今朝,嫉妒的要死对吧?”

宁苇重重喘息着,他说不出一个字来,他张大嘴巴看着冯总,两行眼泪从眼眶里淌下,那眼泪不知是因为肉—体上的疼痛,还是心灵上的恐惧。

冯总继续说:“可是我和你不一样。小苇,我是个商人,我不在乎你对贺今朝有多少嫉妒,我只在乎钱,我只在乎你能给我赚到多少钱。”

“我很贪婪,但我也很善良,因为我只要钱。”

“可是你就不一样了,你不仅贪图贺今朝的名声与地位,你还贪图他的才华……”

“我只向你稍微透露了我认识T国的‘大师’,你就上钩了,央求我帮你实现愿望。你现在想撇清关系,说是我引诱你犯罪的,不会太晚了吗?”

“承认吧,我们都是相同的货色。”冯总嗤笑一声,终于松手,把宁苇甩在了沙发上。“我图钱,你图名,既然咱们上了同一条贼船,不如就把这条贼船继续开下去。”

他如此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凌宸的相片,压在了烟灰缸下。

“我会让人用最快的时间调查这个遗体化妆师,如果他真的和贺今朝有关系,我不介意把他送去陪贺今朝。”

说完这一切,冯总整理好身上有些凌乱的西服,向宁苇扬了扬下巴,语气突然又恢复到刚才的闲聊状态。

“不说那些烦心事儿了,”冯总语气轻快,他的情绪转变实在太快了,比影帝还要影帝。“小苇,要不要来一支烟?”

“不、不用了。”宁苇仓皇地摇了摇头。

见他不接烟,冯总耸了耸肩,自顾自点燃了一支。

宁苇盯着冯总抽烟的身影,拼命地、拼命地瞪大眼,想要看清他的模样。

可是徒劳无功。

有一个秘密,宁苇不敢告诉任何人——在他眼里,冯总根本没有人类的模样,而是一团扭曲的黑色漩涡。

从几个月前开始,从宁苇第一次从冯总手里拿到药开始,从宁苇听说换命符的那天开始,冯总就渐渐地“融化”了。

但是这件事,除了宁苇以外,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得到。

在外人眼里,冯总还是冯总。只有在宁苇眼里,冯总变成了一团不可名状的黑色物质,肮脏又扭曲。这团脏东西穿着西装,说着人话,可它终究不是人。

而类似的东西,宁苇也在凌宸身边感觉到了。

只不过,跟在凌宸身边的那个“东西”是白色的,模糊的像是一团雾,仿佛风一吹就要散了。

他不知道凌宸看不看得见他身边的白雾,但是他能看到,白雾一直缠绵地攀附在凌宸身上,眷恋地勾住他的发丝与手指。

宁苇的妒火再次燃烧——凭什么凌宸身边的是温柔的白雾,而他身边的却是这么一团恶心的黑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