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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花熏人得很。

我送人了。”

我送人了。

平铺直叙, 就?像在说一件既定事?实。

陆煜简直不敢相信,这几个字,就?被她用这么混不在意, 轻飘飘的语气说了出来。

合该火冒三丈的,可不知为何,陆煜心底涌上些酸涩,他这个人,历来疏淡冷漠,情绪亦很少产生波动, 且平生从未对哪个女?人如此上心过。

谁知开天辟地这么头一遭, 竟被人嫌弃憎恶了,‘我送人了’, 落入耳中的瞬间,他甚至觉得有?些可叹可笑可悲。

男人缓缓閤下眼?眸, 微舒了口气,再睁眼?时, 眸底已是一片冷清。

他心中有?些五味杂陈,亦对眼?前的女?人多有?怨念, 可终究担待了下来。

她一路奔波劳累了这么久,又遇上月事?,身子必然受不住, 绕是脾气怪异些,也是能理解的。

到底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这点肚量还?是要有?, 也怪没有?提前探问清楚她的喜好, 费尽寻来桂花去献殷勤,她不喜欢便也罢了, 今后直接砸给她金银财宝便是。

陆煜将将处理了巨杂的政务,正是倦怠疲惫,也不想?在散离镖队之际,与周芸因?这些小事?起龃龉,只淡声?道了句。

“……你身子不爽便早些睡吧。

只是明?日起早些,将行囊收拾好,待午时快到原龟山时,你随我脱队,辙道去京城。”

陆煜这不痛不痒的反应是怎么回事??

事?态的发展走向,不该是这样的。

在徐温云的料想?中……

他确会在看到那些女?娘鬓边桂花的瞬间,气势汹汹地冲回来,而后与她兴师问罪,而她则正好借此事?借题发挥,二人正好大吵一通,紧接着自然而然的,就?可以这么一拍两散。

可谁知他竟没有?暴怒发飙,生生忍了下来?

还?让她随他去京城?!

由此可见,陆煜确已动了真心。

……事?情发展到了此等田地,显然超出徐温云的掌控,望着眼?前这个包容着她肆意妄为的男人,她内心有?些动容,喉头发紧,眼?底微涩。

可还?是勉力扯起嘴角笑笑。

“陆客卿是不是记错了?

我此行要去的是津门,而非京城。”

陆煜有?些不明?白她为何还?要提劳什子津门,他既已松口让她跟在身边,莫非她还?不明?白是何用意么?

那便不妨将话说得更明?白些。

“你我既有?了肌肤之亲,那你今后就?就?是我的人!何须再去津门投奔什么姨母?从今往后,老?老?实实跟在我身边便是!”

所以陆煜是打定了主意要带她走。

这语气中甚至带了十成十的笃定和霸道。

事?情变得棘手?起来。

陆煜若执意如此,岂不是撂不开手?,甩脱不掉?那她如何能回去和郑明?存交差?

且事?已至此,就?算抛弃一切不谈,这段情缘中也已经添掺了太多阴秽,他们二人是绝对不可能在一起了。

陆煜或能忍受她任性与胡闹,可却决计无法容忍她那些算计与欺瞒。

若是得知这段感情,最开始只是起于?借种求子,那他该如何做想??

只怕杀了她的心都有?!

既如此,那便更不能好聚好散了。

只能狠下心,撕破脸,让他对自己彻底厌恶,将这一路的事?情都抛诸脑后,如此才是对彼此都好,双方?才能各自投奔新生活。

心中打定这个主意后,徐温云面?色沉冷了几分,面?若寒霜,挑了挑眉问道。

“……跟在你身边?

敢问煜郎,你让我以何种身份跟在你身边呢?”

“通房。

你暂且,以通房的身份跟在我身边。”

原以为二人已对此事?达成了默契。

谁知她竟还?会如此挑明?了问。

陆煜知她素来倔强,又有?些桀骜,又岂能甘心情愿做个通房,所以免不了还?要温声?解释一番,语气放缓,耐着性子道。

“通房微末,是有?些委屈了你。

可你也不必因?此不忿,须知你是再嫁的鳏寡之身,家中又无权无势,就?算做了我的嫡妻,那也是众矢之的。”

陆煜身为天潢贵胄,担着社稷大任,以他前半生的轨迹来看,压根就?未曾想?到过,此生会与个出生卑贱的寡妇勾缠上。

可他不得不承认的是。

在这押镖路上的短短三十余天中,他确实对她动心起念,亦沉浸于?二人的鱼水之欢中。

可终究还不至于头脑昏聩,在此大事?未成之际,动荡不安之时,乍然迎娶个寡妇为妻。

退一万步讲。

就?算他肯。

母妃也不会肯,那些幕僚党臣,军中重臣也不会肯。

天家皇族,一步登天,门阀阶层,牵一发则动全?身,没有人会允许个无权无势,丧夫孤弱的寡妇,做他的王妃,登上今后的皇后宝座,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幕僚会倒戈,党臣会寒心,指不定都要转投去太子阵营,那他戎马半生,筹谋了几年的大计,岂不是全部都要因此功亏一篑?

男欢女?爱,事?小。

权势地位,为大。

“通房,已是最适宜你身份,且最稳妥的位置。”

通…房…

就?算徐温云早已预料到他不会娶她为妻,可也至少以为他也会纳她为妾,谁曾想?,竟是通房?

徐温云不由瞳孔微扩,面?上神情流露几分凄楚,心头涌上浓烈的苦涩。

其实扪心自问,在二人耳鬓厮磨之时,她脑中也曾闪现过些瞬念,想?着是否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可以与陆煜一道浪迹天涯,做对神仙眷侣。

可这通房两个字,将她心底余留的温情彻底湮灭。

这带给她的冲击力实在有?些太大,使得她心中生出些不甘不忿来,她薄唇紧抿,望向男人的眸光满是嘲弄戏谑。

“……陆煜,你说这话是认真的么?

就?算我父亲落罪,可我好歹也是正经八百的官家小姐,可你这么个草莽憨夫,竟大言不惭让我给你做通房?”

陆煜知她虽面?上随和,可骨子里却是十足的骄傲,只担心她打心底里不能接受,所以甚至想?要上前,将她搂在怀中好好抚慰。

“芸儿,通房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罢了。

且你今后便会知道,身为我的女?人,名分并非最最紧要的,子嗣才是……我实乃…”

当今煜王这四个还?未来不及说出口,就?被她扯着嗓子,红着眼?嘶喊着打断。

“名分都不紧要,那还?有?什么是紧要的?!我若不和你成亲,仅让你做个见不得光的情夫,莫非你能甘心情愿么?!”

通房是什么?

不过就?是个任男人挥之即来呼之即去,在侧侍奉暖床工具罢了,在内宅中只比奴婢的地位高上一点,需日日看主母脸色,稍有?不慎就?会被发卖出去。他竟如此狠心,让她做通房?!

徐温云满眼?通红,清辉的月光顺着窗橼洒落,落在钗镮耳铛上,折射出些烁亮微光,夜风刮在她白色飘软的寝衣上,犹如充满怨念的鬼魅。

一滴硕大的泪珠,由眸框中滴落,顺着面?颊流下,徐温云抬手?迅速将泪痕抹去。

她拧着眉尖,单薄的脊背绷得笔直,嘴角噙了抹冷笑望着他,眼?底尽是遮掩不住的厌恶。

“……你家贫位卑,其堪配我?

饶是聘我为妻我都不愿,更遑论是通房?不过场露水情缘罢了,倒也难为你这般当真。”

房中响起女?人似是讥讽,又似是嘲弄的声?音,好似冷刃断裂,发出的刺耳铮铮之声?。

陆煜朝她走近的步子顿住,瞳孔震动,眼?睫慌乱颤了几下,一时间怔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家贫位卑,岂堪配我!”

徐温云又厉声?重复了遍。

“你该不会如此天真,错认为我对你情根深种了吧?其实我不过就?当这是场露水情缘!

呵,还?通房呢?真以为我会放着自由自在的寡妇不当,被情爱冲头脑,去做你那劳什子通房么?凭你也配?”

铮然猖厉的话语声?,响彻在房屋上空传来阵阵回声?,好似把淬了毒的匕首,冷不丁被最信任的人,狠狠刺入胸膛之上,骤然心头巨痛,有?些喘不过气来。

露水情缘。

半路夫妻。

合之则聚。

不合则散。

她是这个意思?么?

可岂会如此?那些日日的嘘寒问暖,顿顿喷香温热的饭食,榻上的娇缠情话……莫非这些通通都是假的?

若真如此,那她做戏未免也做得太全?乎了些,所以陆煜下意识是不相信。

“莫非你是因?着不愿屈居通房,所以才故意说出这些气话来?周芸,莫非是这一路我对你疏于?管教太过,所以才纵得你如此口不择言,肆意妄为?!

你跟在我身边,若不将通身的这些臭毛病改改,莫说通房,只怕连性命都要丢了!”

陆煜气眉头竖立,额间青筋猛跳,可饶是如此,他也还?是极力控制着情绪,想?接上方?才的话语,预备将自己的真实身份直接吐露。

“你气性倒也不必如此大。

做我的通房,必不会委屈了你,我实则是……”

“谁家的通房都委屈!

凭他是谁,饶是玉皇大帝让我做通房,我都不稀罕!”

可徐温云实在是听不得通房这两个字,瞬间就?炸了毛!她袖下的手?掌早就?紧握成拳,神情愤然,双眼?猩红着望他,将平日里压制已久的反骨与张狂,全?都释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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