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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玄青又说:“回来时碰到夏阿嬷,我同他也说好了,后边你坐月子估计正在秋收忙时,有些顾及不到,做饭倒是有阿嫂和娘在,雇他给你洗衣给孩子洗洗尿布,伺候一个月,你就安生养着,别的一概不用操心。”

陆谷以前听他说过,家里忙的话想雇人伺候月子,但没放在心上,不曾想今日就和人说好了。

沈玄青端着洗脚盆到外面倒了水,进来后关上房门说:“贵也不贵,我和夏阿嬷说定了,一个月给一钱银子,他已经答应下来。”

夏夫郎家里过得还算可以,他虽爱和人说闲话嘴巴也大,可人干净勤快,不然沈玄青也不会找他,一钱银子对乡下人来说是不小一笔钱,就是洗洗衣裳伺候伺候月子,哪有不愿意的。

既然说好了,陆谷就没多言语,沈玄青又倔,他就是说也改不了,何苦多费口舌呢,还要惹沈玄青不高兴。

他弯起眉眼轻轻颔首:“好。”

沈玄青还要说什么,就听他轻轻哼一声,随后把里衣衣摆撩起来,露出圆圆白白的肚皮,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夕阳余晖,就看见肚皮鼓起了一块儿,不知是里头娃娃的小手还是小脚。

陆谷轻轻拍了下肚皮,他和沈玄青都看着,果然那块儿又鼓了起来,像是在回应他。自打第一次胎动以后,他俩对这事儿有些乐此不疲,都觉得稀罕惊奇,从来没想过娃娃在肚里也能和大人一起玩儿。

沈玄青探手轻轻摸上去,乐得一脸傻笑,陆谷也笑得有点憨憨,直到肚子没了动静以后,他俩才安心躺下。

窗子半掩,日头渐渐落下去,天色暗下来,沈玄青握着蒲扇给他扇凉,今晚还算好,陆谷没热的一头一身汗,前两天最热的时候,他晚上睡不好,沈玄青前半夜一直给他扇扇子,甚至打了水进来给他擦身子擦汗。

两人悄悄说几句体己话,渐渐进入梦乡。

一天天过得很快,陆谷约莫是冬月中旬怀的,八月中下旬也该到生的时候,只是什么时候生孩子谁也说不准,这几天别说沈玄青了,卫兰香也时时留意陆谷动静,一家子都有些紧张。

唯独陆谷,他知道生孩子要受常人无法经历的疼痛,但心里还是高兴的,怀崽是有乐趣,可这么久了挺着个肚子做什么都不方便,手脚还会肿,还是生出来好。

他心里这么盼着,谁知一天天过去,怎么都不见动静。

卫兰香还好,是过来人,这生孩子有的会早有的会晚,她倒是没那么着急,而沈玄青一个愣头小子,哪里经过这事,每天在陆谷面前镇定自若,背地里好几次踱步不安,请来草药郎中,只说胎像稳着呢,等待就好,他便没有任何对策。

一直到八月二十八这天,一大早陆谷刚起来,他后半夜没怎么睡好,肚子一阵阵难受,但没那么疼,就迷迷糊糊一直睡着,他穿好鞋正要起身,忽觉不对,低头一看裤子濡湿了,之前纪秋月生孩子时他经过,这会儿神色一愣,连忙就喊沈玄青。

只听外头咚一声,木盆落地,水也洒得到处都是,刚舀了洗脸水的沈玄青什么都顾不上了,只知往房里跑。

卫兰香自然听到了喊叫,她进来一看果真要生了,“啪”一下拍醒二儿子,大声道:“哎呦怎么这么愣,还不套车去接稳婆!”

沈玄青一下子惊醒,他腿长跑得快,转眼就不见了身影,王李村离得较远,之前沈尧青太心急,直接背着稳婆跑回来的,如今他们有骡车了,人就不用那么累。

接生用的红盆早已备好,卫兰香一把从床底抽出来,沈雁匆匆去厨房烧水,沈尧青夜里睡在大宅子那边还没过来,好在昭儿还没睡醒,先不用管,纪秋月就跑出门喊抱腰妇人去了,家里登时乱起来,让陆谷不免也有些紧张。

骡车再没有跑得这么快,沈玄青手里鞭子几乎没停过,等他接来稳婆,卫兰香心里才安定下来。

陆谷满头是汗,生孩子的疼痛是他从未经过的剧痛。

房门和窗子都关上了,沈玄青什么都看不到,沈尧青抱着被吵醒哭闹的昭儿在院里哄,转头一看他脸色苍白,连忙喊沈雁拿个椅子过来。

人常说生孩子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事,沈玄青像是又回到去年,纪秋月生昭儿那天,一盆盆血水端出来,那血红的颜色看得他眼前发晕,一个猎户见血会晕倒,说出去着实让人笑话。

等坐下之后,沈雁又给他倒了碗温水直接捏着鼻子灌进嘴里,这才回过神没那么晕了。

像去年一样,有人从房里端出盆,盆里都是血红的水,他头不晕了,可腿脚有些发软,生孩子从来都不是一半个时辰就能完的,那一盆盆血水看得他心里像是压了大石头,他从来没想过,陆谷那么瘦小一个,能流这么多血。

家里这么乱,沈雁要烧水还要照顾二哥,沈尧青抱着儿子都气笑了,直骂沈玄青没出息不争气,怎么就吓成这样。

沈玄青脑子里都不知道在想什么,闻言下意识反讥道:“你也就比我强一点,没见争气多少,那会儿还不是我搀着你你才没腿软倒下去。”

沈尧青一噎,压根儿说不出反驳的话。

直到下午,吃不下也喝不下的沈玄青忽然听见一声婴孩啼哭,他猛地站起来,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没多久李婆高声喊“喜得双儿”这四个字时叫他才稳住心神,因外头吹了一阵风,李婆不好把孩子抱出来,只站在房门口喊他过去看。

他匆匆过去,上台沿时差点被绊倒,襁褓里的孩子已经不哭了,小小软软一个,闭着眼睛睡觉,眉心有一道淡淡红痕,漂亮的像是画上去的花钿。

是和陆谷一样的小双儿。

沈玄青笑了,可眼眶有些湿润,直到接生婆再次恭喜他,才想起从怀里掏出一块儿红布塞进李婆手里。

稳婆喜笑颜开抱着孩子进去了,房里正在拾掇,他这会儿不好进去,只能耐心等卫兰香喊他。

其他人走了,稳婆到卫兰香房里去吃饭,沈玄青这才得以进房。

陆谷原本闭着眼睛歇息,头发都是汗湿的,听到熟悉的声音后睁开眼,两人对视皆是一笑,只是他看见沈玄青素来明亮的星眸里似有水花浮现。

沈玄青喉间哽了一下才开口:“你受苦了。”

陆谷没太多力气,轻轻笑了下,只哑着嗓子小声问他:“名字挑好了?”

之前不知道是男是女,备了几个名字却一直没定下来,如今生出来是个双儿,当阿姆的想哄哄睡在旁边的小双儿,却不知要怎么叫。

“灵均,沈灵均。”沈玄青拿起旁边的布巾给他擦了擦鬓角。

这名字不是他俩之前想的,陆谷眼神有点惊讶。

沈玄青看一眼睡觉的娃娃,笑着解释:“我第一眼看见他,眉心花钿比旁人的要灵秀漂亮,心想若他睁眼,一定也是灵气聪慧的,便有了灵均两个字。”

“灵均。”陆谷在嘴里喃喃念一遍,也觉得这个名儿好听,高兴地笑弯了眼睛,轻声喊旁边襁褓里的小娃娃:“灵均,小灵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