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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生出男孩这件事,把他和这个家都害得不轻。

他和田静是同事,情投意合,两人就结了婚,她是重点大学毕业,他大学相对普通,但是他身份很加分,因为他是土著,虽然不是拆迁户,但季家在离外环不远处有一块祖上留下来的地,也不大,就五十平,但是能盖房子。

在一线这种动辄十几万一平,外环二手房都得四五万一平的地方,凭他们的工资,不太可能付得起首付,更还不上房贷。

他和田静恋爱两年,两人存了二十万,季大哥也出了一部分钱,季父季母借一部分,在自家的土地上盖起来三层楼。每天上班通勤时间长了点,但是不用还房贷,这就比很多人强了。

季母一开始看不上田静,一个偏远山区的土妞,但是长得不错,重点大学毕业,而且工资也不低,季大嫂和季大哥都是初中毕业,田家也没要彩礼,还陪嫁了一小笔钱,这么一看也不是吸血鬼亲家,加上他是很欣赏田静,一定要娶,季母没办法,也只能同意了,对于这个儿媳妇,她还算满意,只差能生出男孩了。

他真的非常欣赏田静,因为他本身就是很愚孝的性子,长得憨厚老实,读书也一般般,一切都按部就班,没有什么思想,如果不是本地户口,怕是要去读专科。田静却是从一个山区里一步步爬出来的女孩,她坚韧刻苦,踏实勤劳,就像不断顽强生长的野草,有着积极向上的能量。

从小她就知道只有知识能改变她的命运,紧咬牙根,每天干完农活就是看书,从村里的小学考上了镇上中学,再从镇上中学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县上高中,高考时是县里近十年来唯一一个重点大学生,她拼了半条命才来到沿海发达城市。

他一直觉得,对于田静来说,嫁给他也算跨越阶层。田家他去过一次,到了镇上,一个星期只有一趟车能去回去,里面的村民种植的东西卖都卖不出来,路都没修好,家家户户种着几十亩地,玉米土豆几毛钱一斤,生了急性病都来不及治。

那地方可真穷,穷到让人无法想象,整个村子都没有一间像样的房子,四面环山,坐的车绕过一座座大山才能进来。

从田家回来后,他很心疼她,发誓要让她过好日子,还和她说,他们家虽然离市区有点远,但是他们没有房贷压力,两口子好好挣钱,好好养孩子,说不定以后能买房子或者给孩子买房子。

田静特别注重孩子的教育,因为她是通过读书才走出来,所以他也保证,孩子让她教育,该花的钱,他都不会过问。

那时候,她看着他的眼里都是有光的,虽然他懂得没她多,思想眼界没她宽,但是他听她的话,说什么就听什么,可是唯独在生孩子这件事上,他偏到了父母那边。

打掉第二个女儿后,田静一直怀不上,季母一直催,他则是关心她的身子,怕她是不是生病了,还准备带她去检查检查,结果她突然提出离婚,并且非常坚决。

她毫无征兆提出离婚,他直接蒙了,她还说不是怀不上,是她吃了长期避孕药,不可能会怀上。

她已经做好万全的打算,一定要带女儿走,他以为他们的感情很好,怎么会突然离婚?他不是非要儿子不可,听说要离婚,他跟她说就养着一个,不生也没关系。

后来,他永远忘不了一个场景,她含着泪,笑得很讽刺,一字一顿说,“你以为我还爱你吗?季淮,我恨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你永远都不会知道那种痛,医生把它从我肚子里拿出来,已经成型却要当医疗垃圾丢掉,那是我欠的人命,你是凶手!”

“从那天起,我都在做噩梦,每一天都在筹划怎么离开你。你知道我后来为什么没有再和你争取让她留下来吗?因为你不配当她的父亲,我无法保护她,我只能选择保护好琪琪。”

“我在心里发誓,我一定要快一点,快一点带走我的女儿,不能让她在这样的坏境成长,我会保护好她,因为太不公平了。”

……

任他怎么说都没用,田静离婚的决心从未动摇,带着女儿就走了。

那时候季天琪还很小,可能是家庭环境的关系,她比同龄人成熟,不让田静再联系他,她说她不要爸爸,只要妈妈。

他颓废很长一段时间,季母却已经开始给他介绍女人,年纪大的,二婚的,长得尖嘴猴腮的,脑子不太好使的……

季母的条件只有一个,只要能生孩子。他每天浑浑噩噩活着,抵不住压力娶了一个二婚的,生的还是女儿,日子过得鸡飞狗跳。那时候他就在思考,在季母眼里,他不过也是个传宗接代的工具人罢了。

他每天也行尸走肉,上班赚钱,对家里的事也不过问,二婚妻子拿钱去补贴了和前夫的儿子,而且偷偷联系前夫,听说出了轨,但他都不想管,随便吧,反正他没什么钱,反正也不爱。

日子太糟了,仿佛和田静离婚后,他的人生就静止,遇到的所有人都没她好,都不如她,日子如死水般,他还活在那段婚姻里,走不出来。

季天琪成年那一年,他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里面是一道少女声,对方开口很不自然,甚至有点不情愿喊了他一声,“爸,我是季天琪,我妈让我告诉你一声,我考上首都大学了。”

一道成熟知性的女声还在旁边轻轻提醒,“说话态度要好点,他怎么着也是你爸。”

他认出了田静的声音,僵在原地,颤抖着声音她是不是要办升学宴?他想着这个月发工资,给她买点东西。

季天琪:“我们在这边又没有什么亲人,有什么好办的?我和我妈要去T国旅游庆祝,只是告诉你一声。”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妈妈这些年过得好吗?”

失去联系,但他也一直在想她。

“好啊,很多优秀的叔叔追,我妈现在可有本事了,我们已经在三环买了房子,以后我还会出国读书,不知道你现在生了儿子没有?虽然我是女孩,但是我也会养我妈,过得一定会比你好。”

……

田静在旁边阻止,但季天琪语气一点都不客气,带着扬眉吐气和讥诮。

那天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很久,季母去世他都没哭得这么狠。他以为他疼爱季天琪,殊不知对方在这个家遭遇太多不公他视而不见,季母张口闭口赔钱货,死丫头片子,还经常让她叫田静生弟弟,她从小就见到太多人性的恶。

季天琪遗传了田静,太早熟也太拎得清。

“快点过来擦头发,一会感冒了。”田静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

他终止回忆,站在门口看着她,田静站在床边,拿着毛巾正在哄女儿。

季家盖了三层楼,第一层是厨房还有季父季母的房间,第二层是季大哥夫妻的,第三层是他们的,一层有两个房间一个厕所。

季天琪还在床上蹦着,十分欢快,调皮捣蛋得很。

“琪琪。”田静含着笑,冲她又招了招手。

季天琪乖乖走到她身边,站在床上伸手抱着妈妈,把头埋在妈妈怀里,突然问,“妈妈,琪琪是不是马上就有个弟弟了呀?”

田静动作怔住,“谁跟你说的?”

“奶奶。”她玩着布偶说。

“奶奶乱说的,妈妈只有琪琪。”田静纠正着,说出的话有些苦涩。

季天琪听她这么说,低着头玩布偶,“琪琪什么时候有弟弟?”

田静替她擦着头发,垂眸柔声道:“琪琪就已经够闹啦,妈妈哪有精力再给你要一个弟弟呀?那不是要把妈妈累死了?”

“琪琪会乖乖。”小女孩笑嘻嘻去哄她,笑得咯咯咯。

田静还想说什么,瞥见了门口的季淮,笑意都收敛了不少,低着头默默在给女儿擦头发,又把床上的玩具收了一下,随后就去洗澡了。

季淮在床边看着女儿,季天琪长得和田静真的很像,不仅五官像,也一样聪明。

“爸爸。”她抱着玩具爬过来,睡在他腿上,又开始闹腾了,季淮伸手把她抱起来,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宝宝你该睡了。”

“不嘛~~~” 她趴在他肩膀,手脚又开始乱动,还说想看动画片,看小熊。

田静洗澡出来时,女儿已经趴在他身上肩膀上半眯着眼,昏昏欲睡,她接过来,让他去洗澡。

季淮见此,也只能先去洗澡。

期间,田母给田静打来了电话,她怕吵醒女儿,拿着手机走了出去,接听后唤了一句,“妈。”

“小静啊,最近家里忙,都在收苞谷,今年价格不错,所以都赶着收,你哥和你爸忙得很,妈帮不上多大忙,只能搭把手,就没空给你打电话。”田母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带着关切。

“您身子不好,能休息就休息,不要那么拼,药要按时吃。”田静认真叮嘱。

价格能有多不错?无非就是多挣一两千块,哎,她心疼又无力。

田母点头,又忍不住说,“妈知道,这条命是十万块换回来的,你得赚多久才能赚到这十万,家里盖房子也花了你的钱,爸妈都没用……”

“您又说这种话,钱能比命重要?”田静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不幸却又幸运的,拼了命读书,考上重点大学,还记得第一次坐火车到这里,她以前看到的都是大山,看着繁华的城市,这里的高楼大厦,就像梦幻一样,那么不真实。

在大学里她也拼命读书,争取奖学金,原本是被保研,可是她哪里读得起?家里为了供她读书,砸锅卖铁,她不能再读了,家里等不起。

毕业第一年,工资不高,她还完了助学贷款。

第二年,她把攒的钱五万块寄回家盖房子,田父田母住了一辈子泥土房,全家人挤在一个小房间,黑漆漆,进去都得弯着腰,站不直,房间没有窗户。举全家之力供她读书,赚的这些钱,她怎么忍心私藏着?

那一年,他们家住上了平板房,和她哥谈恋爱的女孩家里同意嫁给她哥,她有了嫂子。

第三年她涨工资了,省吃俭用又攒了一笔钱,田母不舒服,她让哥哥带母亲去医院检查,结果要做心脏搭桥。她又把钱寄了回去,还刷了信用卡,十万块能买母亲一条命,她赚得辛苦存得辛苦却很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