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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于宝珍玩伴虽多, 但村子里的女孩子们,像她这样的没有第二个,她们除了玩耍, 还要洗衣做饭打猪草带弟弟, 当于宝珍想玩点鞭炮炸粪坑的操作时, 小女孩们都是不愿意的。

只有男孩子才会做这样的事,她们要是做了, 回家不仅要挨骂,很可能还会挨打。再说了,也不是谁都像于宝珍那样, 衣服弄臭了随时有干净的换。

现在就不一样了!

于宝珍与大小鱼堪称一见如故, 一丘之貉,臭味相投……本来光于宝珍一个破坏力就够强的了,现在三个人完全发挥出了1+1+1大于3的效果, 罗老师在学堂院子里养的锦鲤,短短两天被让她们仨祸害了个干净。

于宝珍从小到大吃过很多鱼,她运气好, 走在河边都有大鱼从河里跳出来,但她还没吃过锦鲤呢!

几人一合计, 悄咪咪捞了两条上来,囫囵清理一番偷偷躲在学堂后院烤,然后一个不小心点燃了一旁的木头, 差点儿没把整个院子给烧了。

饶是罗老师这样泰山崩于前不改色之人, 额头青筋也喝喝跳。

她只能庆幸五个孩子里还有两个是没那么皮的——但这庆幸也就只维持了五天。

真的只有五天。

乳名叫旺旺的富商家独女, 因自小被当作继承人看待, 家中教育颇为严厉,小小一个人儿, 硬是养出了一副沉稳性子,鲜少调皮,对于宝珍这种熊孩子相当看不惯;另一个叫青宁的,父亲是本县县丞,家里更是讲究,小大人一般,敢自己私下做主调班,还能一心两用兼学乙班课程,就知道她也不是会上房揭瓦的小熊。

闪电走时用感激又不失怜悯的眼神看过罗老师,当时罗老师不以为意,现在她才知道,不仅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熊孩子也不能放在同一个班。

五天,就只五天,于宝珍跟大鱼小鱼就把旺旺和青宁彻底带偏了!当罗老师看到自己精心伺候的锦鲤一条条翻着肚皮漂浮在水面上时,那一刻,她的心情很难用言语来形容。

自励志做老师以来,她坚信严师出高徒的说法太过绝对,棍棒底下出孝子更是无稽之谈,现在她觉得,有时候老话也是有点道理的,因为她现在真的很想把甲班的五个小孩揍一顿。

关键她们五个一起熊的杀伤力太大了!才上了多久的学,便已能将兵法学以致用,旺旺谎报军情,青宁引蛇出洞,大鱼小鱼趁机偷袭,于宝珍负责放哨——所以罗老师才发现的这么慢,她的锦鲤们已经救不回来了!

被抓住后,大鱼小鱼略有心虚,她俩时常闯祸,旺旺青宁更是脚趾抓地,她俩一向是好学生角色,只有于宝珍没脸没皮,笑嘻嘻地把烤的惨不忍睹的锦鲤举起来送给罗老师,撒娇道:“老师,这是我们特意给你烤的鱼,老师这段时间真的辛苦了,快尝尝吧~”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于宝珍长这么大,早已闯出经验,惹了祸事不要心虚,心虚你就输了,一定要自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有理可诉的,如果别人怪罪她,那必定是对方太过愚鲁不能理解。

“吃鱼聪明。”于宝珍认真道。

几个小孩根本不会处理鱼,大鱼小鱼过过苦日子,但正因为苦,连鱼都吃不起,只隐约知道得把鱼鳞刮了,里头的内脏鱼泡清理干净。

可想而知,这些锦鲤死得多冤。既不能美美地在池塘里取悦自己羡煞旁人,亦不能落个全尸给人果腹——人家连吃都不愿意吃。

罗老师深呼吸,再深呼吸。

她的身体不算好,因此和一同被解救的那批同伴不一样,她没有跟在大人身边,而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选择了最有兴趣的事,现在却觉得打打杀杀没什么不好。

于宝珍见老师迟迟不接烤鱼,心道不妙,眼珠一转拔腿就跑。

她倒讲义气,逃命时不忘拉一把速度最慢的青宁,至于大鱼小鱼,这俩早锻炼出了腿脚,干啥啥不行,逃跑第一名。

旺旺站在原地没有动,她心想朋友们真是太笨了,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大家还要继续念书,还不如直接认错。

这件事后来被罗老师写在了月度报告中,看得出来她真的非常恼火,脾气这么好的人,竟在报告里狠狠告了闪电一状!

像罗老师这样选择在鄄州各地展开女学的人并不少,名义上是女学,实际上她们却是在筛选可以培养的后辈,以及深入观察当地情况,从官府、商场到民生,这些都会随同教育结果,以每月一次的报告上交上去。

马知州敛财的手段太过残酷,完全是从百姓身上割肉吸血,表面看鄄州没有异状,内里却是疮痍遍地,不知何时便会彻底爆发,了了接手的完全是个大烂摊子。

他喜欢银子,便问鄄州本地的豪强大商要孝敬,豪强大商们给了孝敬,转头便从百姓身上勒索。看在他们给了孝敬的份上,马知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于这些豪强们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

马知州私自提高农税,逼得老百姓交了税便不够粮食吃饭,豪强大商们趁机放出高利贷,或是以极低的价格强购土地,将好端端的良民变成佃户,再在佃户的租子上多加几分。佃户们一年到头都在种地,忙得腰都抬不起来,期间还要服杂役,累得去了大半条命,却连饭都吃不饱,到了年底连租子都交不够,于是不得不按了手印,或卖男卖女,或典身为奴。

于家村这边靠山近,再加上马知州将财宝库选在这边,怕惹民愤,让大批平民逃入深山发现自己的秘密,因此并不敢剥削太过,于家村及附近几个村子的日子才好过一些。

出了这个镇子,鄄州即便称不上人间地狱,也绝对是个吸血牢笼。

马知州这人,算是有点眼力,他吃平民的肉喝平民的血,却又让平民苟延残喘不至于立刻就死,倘若哪家豪强做得太过,他甚至会出言警告,决不允许有人在鄄州生出事端。

他做知州这些年,难道没人意识到这一点,难道就没有一个还有良知的好官,想要往上告发?

那为什么马知州还能在这个位子上待得稳如老狗?

不会真的以为他是个一毛不拔的守财奴吧?他爱听银子当啷响,爱闻银票特有的油墨味,还爱数铜钱做消遣,但真到了该花的时候,马知州是毫不犹豫的。

朝中多的是他打点过的大臣,想往上告的人,要么根本出不了鄄州,要么刚出鄄州死在路上,即便侥幸到了京城,朝中拿过他好处,被他捏着把柄的人,也会不约而同为他说话。

了了抓住马知州后,并不能立刻掌握鄄州,马知州对上峰大方,对下属也大方,他享受这种挥金如土的快乐,一个人贪是很危险的,那要是整个府衙的官员都贪呢?

即便他们心怀天下不愿受这脏钱,那他们的家人呢?

不必往这些人手里送银票,只消投其所好,投其家人所好,逢年过节以上峰的名义送去慰问,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呐!

少部分孤家寡人坚持本心的官员,这会儿已经到了地府找阎罗王报道去了。

有人贪财,有人好色,有人谋权,马知州将这些人通通笼络在自己麾下,他若倒了,收受他好处的人又能讨什么好?

他能在鄄州当这么多年的土皇帝,可不完全是靠着这颗贪财的心。

所以了了才留着马知州的命,很巧的是,她也很懂人类在想什么。马知州不仅爱财,也爱命,而她恰好能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盯着他,她可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马知州呢?

捉住马知州只是一个开始,想从他手里拿到所有底牌,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鄄州这些豪强大商很不好惹,熙熙攘攘,利来利往,有些人确实是能为了钱不要命的,谁挡了他们的财路,便跟谁不死不休。

与马知州关系最为亲密的有两家,一家姓岳,做的是酒楼生意,整个鄄州叫得出名号的酒楼客栈,几乎都在岳家名下,另一家姓关,明面上开的是钱庄当铺,私底下却开设无数青楼赌场。这两家富得流油,哪怕每年要给马知州上供一笔天文数字,两家依旧过着极尽奢华的日子,恐怕皇宫里的贵人看了都要艳羡。

鄄州的老百姓越穷,富人便越富,他们吃起人来,不仅要肉要血,哪怕只剩个骨头架子,也要敲碎了去吸食里头的骨髓。

关家家主常常爱说一句话:钱嘛,凑凑就有了。

是啊,凑凑可不就有了?拼命干活,实在不行便卖掉孩子,再不行把自己也卖了,总能把债还清的。

这两位跟马知州走得最近,他们两家逼民卖地,正是马知州默许的。

若说马知州是土皇帝,那这两位堪称无冕之王,恐怕他们比马知州更有钱。

有钱好哇,了了正缺着呢。

马知州能将整个鄄州府的官员都变成自己党羽,又同岳关两家关系匪浅,自然也不是傻子,他从第一天贪时便知道,一个成功的贪官,不仅得敢贪,还得能贪。

要贪得无厌,更要贪得安全。

所以他始终很谨慎,哪怕这条命握在了了手里,也不肯一次性将所有底牌和盘托出——他知道,对方一旦掌握了自己的全部信息,就决不会让自己活下去。

了了没有逼他,而是将他交给了清心庵出身的下属们,要求只有两个:撬开他的嘴,留他一口气。

剩下的随便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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