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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堪重用!

看着惨败后狼狈离开的四兄长,陆品月阖起双目,骂声哑在喉间。

这些年,她没少在三叔父一家身上花心思,对他们屡屡提携。

而举家依附于她的三叔父也的确没令她失望,为她办成过不少事。

所以她才在得知陆云门要自请从河东陆氏除名时,最先想到了三叔父家的儿子。

本以为此事如运诸掌,怎么会进行得这样不顺心意?

若将他比下去的是别人也就算了,偏偏是二叔父家的陆东日……

“太孙妃。”

这时,柳氏一名在家中很受宠爱的小娘子上前行礼,随后大大方方地向陆品月问起陆东日。

“那位郎君难道已有缘定之人了吗?我都快将满头的花掷给他了,却全被他躲开了。”

河东世家自古就有在秋末办骑射赛的传统。

以往会参加这骑射赛的多数都是各家还未成婚的少年郎,所以此地的名门小娘子们常会在这时候前来择婿,久而久之,不知何时便成了习俗。

婚事未定的小娘子们簪花前来,行至高处台上,倘若发现下面出现了心仪之人,便可摘下发间花枝,向他抛去。

要是小郎君主动接了小娘子的花枝,便要涉阶登到台上,亲手将那花还给小娘子。

时至今日,每家小娘子所簪的花品尽不相同。即便同族姐妹都取了芍药戴,也是你簪黄、我簪白,入目尽是姹紫嫣红,花攒绮簇,盎然得都要叫人疑心秋冬被人窃去、如今盛春已至。

陆品月心中倒是灌满了正合秋末时节的霜寒之意。

可对着笑面迎来的小娘子,她不能泄出分毫,因此婉和地宽慰:“我那堂弟年少便到军中当差,与粗汉莽夫朝夕相处,故性情寡言沉闷,不善应对小娘子。”

“军中当差?在哪儿?做什么?”

柳姓的那位小娘子丝毫没因陆品月的话而对陆东日失望,继续追问道。

如此,陆品月即便再不情愿,也只能如实相告:“在金吾卫……”

此话一出,有几个原本在做其他事的娘子也看了过来,显然对陆东日此人上了心。

胸口发闷。

一想到引起这不顺的正是陆东日的突然出现,陆品月难免生疑,目光慢慢落到了正垂首抚马的弟弟身上。

除了陆云门,没人知道她要抬举三叔父的儿子。

能有资格如此飞云掣电将陆东日召来河东的,也只有陆云门。

但不可能。

她的这个弟弟,就是个莲茎般中通无心也无情的怪物,即使从他身上剥去皮肉、他都不会有半分情绪。

她既同他说了要三叔父家的儿子坐那个位子,他自然就会如曾经的无数次一样,不声不响、也不在意地默认。

反正他什么都不想要……

什么……都不想要?

思及此时,陆品月突地心口一颤,眼前无端端地浮现出了那夜屋中那个小娘子的身影。

“燕郡王世子和裴十五郎竟要一队比试!你们说,他们中,谁更出众?”

“我只见过我十五兄的箭术……郡主您常在东都,肯定见过燕郡王世子的骑射吧?”

“我可是许久都没亲眼见过世子骑射了,这问题,应当问太孙妃才是。”

心思正拧绞在一起,好容易送走那心系陆东日的恼人小娘子、耳边刚得一会儿清净、还没将思绪理清半分的陆品月便又听人叫到了她。

“堂嫂。”

小郡主瞳仁黑油油的,对陆品月笑着问,“我们这群人中,属您最清楚世子的骑射功夫,您觉得,他与裴十五郎竞技,谁会更胜一筹?”

对弟弟贬抑惯了,想也未想,陆品月就文弱地笑了:“云门的表现,多半只是一句‘中规中矩’。”

“您怎么总这样谦虚?”

小郡主端坐看着她,原本赛雪的腮颊因多饮了几盏金桂酒而生出了淡淡的粉意。

方桃譬李的小贵人神色困惑着,“大梁谁不知晓燕郡王世子在疆场屡立功劳?我家中幼弟若是有世子一半的驭弓本领,我必然时时拿他吹嘘,将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才舒坦。”

陆品月面色柔和地笑着垂首,更显纤纤弱质:“并非我有意谦虚,实在是我太了解云门的性子。这种场合,他是从不肯与人相争、使出真本事的。”

听了这话,唤裴子瑭“十五兄”的小娘子顿时对陆云门没了好感。

退到一边,她对亲近的姊妹悄悄道:“不愿争,今日不来便是。这是正经的骑射比试,又不是游乐围猎。其他郎君,无论身手如何,拿起弓箭便会认真对待,独他藏锋露拙,也太不尊重人了。”

这些不忿并不会传到陆品月和陆扶光的耳中。但小郡主不必想都能猜到她们会在背地如何说了。

她笑起来,酒凹乍现。

“太孙妃说世子在这种场合从不会尽全力,我却认为不见得。只是看着也无趣,不如太孙妃与我赌一场……”

她说着,将鸦色鬓边斜插的一对灵芝纹勾边儿的金簪取下,放到酡颜正捧过来的空玉盘里。

“这对拨子簪不是什么稀奇珍宝,但上面镂空鱼子地上的两小儿嬉戏图,却是我五六岁时跟阿娘一起画的。不久前我翻看旧物,看到那画,觉得有趣,便找匠人将它用到了簪子上,如今正是我的心头所爱。”

左边的簪面上,一小儿正撒谷逗引锦鸡,而右边,一顽童正攀着树折取柳枝。

两簪分开各成一景,拼起来又浑然一幅,只让人觉得心思灵巧。

同这比起来,价钱便极次要了。

但陆品月并不想要它。

这种满是小娘子稚气的东西,她不会佩戴。簪子的样式又独特,也不好拿来赏人。纯是无用之物。

可郡主都已经将“贵重”的赌注拿了出来,她当着这样多人的的面,实在无法直接说出不想赌,只好轻笑着道:“这也太珍贵了,我身上可没有与它相当的东西。”

“怎么会?”

小郡主轻指向她的手腕,引得众人的视线都落到了她腕间那只篆有经文的金镯上。

“这上面所篆的,是皇祖母常念的经文。我伴在皇祖母身边听过许多次,耳听心受,得大裨益。对我来说,这金镯自然有和隋之珍。”

看到金镯落盘,小贵人贪杯似的又喝了一满盏的金桂酒。

抽出那对拨子簪时,她不慎碰松了发髻,那朵独她佩戴的粉白牡丹此时正随着她的饮酒、慢慢地垂到了她的耳畔,不似平日那般庄正,却更衬得她醉肌玉软花柔。

“大伙儿可都不准派人去下面通风报信。”她抿去唇珠上的香酒,露出了些小娘子的顽皮气,“说不定燕郡王世子原本打算大展身手,一听说太孙妃赌他会输,就故意败下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