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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梧秋失笑:

“你救他们是几年前来着?”

祁珂想了想:

“没几年吧,我从北辽回大祁那阵子,浑得不像样,总在勾栏瓦子里撒钱买醉,有时候也去赌坊,那种地下的,斗狗、斗蛐蛐、斗鸡、斗人……他俩就被奴隶主送上台,让他们兄弟俩自相残杀,赢的那个可以离开,输的那个就是死。”

金梧秋从前只知道那两兄弟是祁珂从奴隶场买回来的,第一次听到这些细节。

“然后,两兄弟上台了,竟直接闭眼对坐,谁也不动手,让周围的观中看了好一会儿寂寞,嘘声四起,后来奴隶主亲自上台用鞭子抽打他们,可不管怎么打,两兄弟都抱在一起,常念那小子比较狠,扑上去把奴隶主的耳朵给咬下来了,常思话不多,就死死的帮他摁着奴隶主。”

“当时周围观中都沸腾了,没人在乎场中被打的是谁,只在乎刺不刺激。常思那小子真狠,把奴隶主的耳朵咬牙来以后,还在嘴里叼了好长时间,满嘴满身满脸的血……我至今想起来都觉得浑身发毛。”

祁珂回忆着当初看到的场景,直到此刻都心有余悸,那两个在场上拚命的孩子,莫名让祁珂感同身受,让她想到了自己在北辽牢房中遭受的那些鞭打折磨,想着当时自己的处境,若不是正好遇到梧秋,她愿意无条件搭救自己的话,她的下场甚至还不如这两个奴隶出身的孩子。

于是祁珂当场就决定救下两人。

事后那奴隶主自然是要报复两个孩子的,就连祁珂豪掷千金想买下他们,奴隶主都没答应,吵着嚷着要让人把那俩孩子剁碎了喂狗。祁珂最后被逼得没法子,只能在后台自爆了身份,又给了奴隶主一大笔金银,才顺利把两人带回公主府。

那之后,两人便以她新纳面首的身份出入公主府,但实际上,祁珂只是把他们当成弟弟,好生照顾的同时以礼相待,直至今日。

“我原本是想给他们自由的,但他们说自己无处可去,我才把人留下,没想到留出两位大爷来。”祁珂调侃的说。

金梧秋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问:

“他俩是大祁人吗?”

金梧秋想起了慕容弦,她当初让慕容弦入赘时,都没问他是哪里人,要早知道他是北辽的,金梧秋就不找他假成亲了,那样她也就不会损失那么多钱。

“不是。他俩是乌月人,一个位于大祁和北辽之间的小国,你听说过吗?”祁珂说。

金梧秋隐约对这地方有点印象,一个信奉月之神的巫国,没有国主,只有天选祭司。

听说那里的祭司有通神之能,不过这都是传说,金梧秋觉得乌月国之所以能立国,主要与他们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有关,山峰环绕,易守难攻,连生意都做不进去,够偏够神秘,这才在大祁和北辽两个大国的夹击之下依旧存在。

“既有国,为何不回?”金梧秋问。

祁珂说:“他们是乌月国的平民,没有父母兄弟,不想回去了。”

金梧秋表示理解,这世上确实有很多地方贫瘠且封闭,人们在那里过着从出生就能看到死亡的生活,既没了亲情牵绊,又见识过京城的繁华,不想回去也很合理。

两人又说起了郁坤的事,金梧秋说:

“我总觉得,北辽不会无缘无故派他出使大祁,在他们离开大祁之前,你还是尽量少出门,少接触的好。”

祁珂说:

“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就是来恶心我的呗。不过他们这回可盘算错了,本公主心志坚定,无所畏惧。”

金梧秋呵呵一笑,厚道的没有提起她那两日闭门谢客的怂样。

“不过这回,祁昭倒是令我刮目相看。”祁珂又说。

这天下间能这般坦然无惧,直呼皇帝姓名的人,怕是只有她祁珂了,金梧秋感慨后问:

“为何?”

于是祁珂把圣寿节前日进宫堵祁昭的事情说了一遍:

“若不是他肯定为我撑腰,我也不会这么有底气。”

金梧秋颇感赞同,对皇帝评价又高了一些,毕竟历史上用公主和亲换取和平、用公主身份笼络下臣的皇帝比比皆是,大祁的皇帝却从未对自己的姐姐们动这样的心思,还充分给予她们自由和安全感,宁愿国库吃紧,也从未想过增加赋税。

最让金梧秋黑不了的就是,大祁这任皇帝对商人的态度是历朝历代中最尊重的了,虽然民间很多人的想法暂时还没有改变,但身为商人的她,已经能明显的从政策上感觉到国家对商人的变化。

就好比科举,在本朝之前,商户之子低贱,即便有才也不允许参加的,但本朝却可以,只这一条,就给了无数商人前所未有的希望与鼓舞。

“所以,你以后也别总说皇帝的坏话了,我觉得他对你们这些姐姐还是很不错的。若真遇上那种动不动喜欢拿公主和亲的皇帝,你才没处哭诉呢。”金梧秋真心劝道。

反正有关皇帝的一系列坏话,什么古板、腹黑、残暴、不近人情,全都是从祁珂嘴里听到的。

“行吧,那我以后少说点好了。但他真的很古板,很残暴的,当年宁王叔谋反,菜市口杀的人码起来有一座小山那么高,还有好些妇孺家眷都没放过……”

祁珂似乎回忆到一些不好的画面,脸色都苍白起来。

金梧秋对宁王谋反之事知之甚少,最多听人提过一嘴,并不知道当年京城为此事究竟死了多少人,但算算年纪,那时的皇帝还没成年吧,那么小就要面对亲人的背叛,群狼环伺之下,他想心软估计都不行。

两人各有各的想法,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没过一会儿,张嬷嬷就领着一个年轻姑娘进到雅室,然后张嬷嬷让那姑娘自己进来,她自己急匆匆的走了。

金梧秋定睛一看,进来的竟然是她家的珍珠姑娘。

“珍珠?你怎么找来了?”

金梧秋起身,掀开珠帘出去,知道若无大事,珍珠不可能来公主府寻她。

“东家,您快回去吧,宫里来了个公公,到涌金园传太后懿旨,说今晚请您赴宫宴,务必盛装出席。”

珍珠姑娘说完这些话,整个人还是懵的。

她跟着东家走南闯北,自是见过不少世面的,王公贵族,富贾乡绅,见过不胜凡几,可却从未跟宫廷有过交集,更没想过有一天会跟宫里打交道。

别说珍珠姑娘有点懵,金梧秋也懵了,再次确认:

“是真的懿旨吗?”

此时祁珂也从珠帘后走出,问珍珠姑娘:“去传旨的公公可说了他叫什么?”

珍珠姑娘回道:

“说了的,叫松泉公公,宫里来的仪仗,还有赏赐,看着不像假的。”

金梧秋看向祁珂,祁珂说:

“永寿宫确实有个叫松泉的,是大内总管卢英的徒弟,从前在宣和殿伺候,名字还是皇帝亲自取的呢。他个头不高是吧?”

珍珠姑娘点头:“是。”

“那应该没错了。更何况还有赏赐呢。”祁珂说完,又问:“可有说为何召见你家东家?”

“没说,那公公就一个劲儿的恭喜,说咱们东家要走运了。”珍珠姑娘眉头紧锁,显然并不觉得自家东家进宫会走什么好运。

祁珂沉思片刻,忽然抓住金梧秋的手道:

“你不会被皇帝看上了,太后要召你进宫当娘娘吧?”

金梧秋从期待到无语,还以为她能说出点什么有用的话,没好气将自己的手抽出,此时张嬷嬷去而复返:

“几位别猜了,是太后给禹王世子办的践行宴。宫中也来人请公主出席了。”

原来先前张嬷嬷把珍珠领进门后,宫里也来人传旨,不过只是口谕,张嬷嬷便自己去领了,没惊动公主。

“禹王世子的践行宴……请你去做什么?”祁珂有点搞不明白这件事的因果关系。

金梧秋却是脸色一变,她跟那位禹王世子的孽缘竟还没完,他自己的践行宴,却让太后召金梧秋入宫是几个意思?

**

不管祁彦是什么意思,不管金梧秋愿不愿意,太后宣召,就容不得她拒绝。

从公主府回到涌金园,金梧秋接了懿旨和赏赐,在松泉公公那一声声的恭喜中,把旨意请进了门。

太后的赏赐中包括了一身正式宫装,有宫中的绣娘随行,不合适处可当场改,改完直接坐上太后派来的车撵入宫。

换装的时候,金梧秋悄声叮嘱珍珠姑娘:

“今晚谢郎若是来了,你与他解释一下,不必说得太严重,免得他担心。”

珍珠姑娘噘着嘴不满:

“都这时候了,东家还怕他担心!”

金梧秋见她忧虑,轻声安慰:“没事的,你东家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珍珠姑娘眼圈发红:“那可是太后啊。东家若是抗旨,就是杀头的罪!怎么会没事嘛。”

这话无法反驳,金梧秋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她。

衣裳很合身,基本没什么要改的地方,金梧秋上了妆,就被松泉公公催促着上了车撵,奔赴宫宴去了。

祁珂早就在宫门口等待,看见金梧秋便迎上来,强势与她同坐一车,有祁珂在侧,金梧秋的心总算沉淀下来。

此时她才惊觉,自己原来并不像嘴上说得那般轻松,这高耸的宫墙,森严的守卫,饶是见识广博,家财万贯的金梧秋也不免心惊,暗暗思索着,跟一个藩王世子拼得鱼死网破的代价,自己最终能不能承受。

祁珂感觉到金梧秋的不安,下车后就一直拉着金梧秋的手不放,给她安慰和力量。

两人走入永寿宫大门的那一刻,传旨的松泉公公便被转角处的卢英招手唤了去,两人交头接耳的说了几句话后,卢英便飞快往宣和殿赶去。

但在卢英赶到之前,祁昭就已经知道了金梧秋被太后传召入宫的消息。

高影将今日涌金园外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祁昭气得将手中奏本直接摔了出去。

这个祁彦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话都已经说到那份上,他居然还有胆惦记梧秋,真当他那点子龌龊心思无人察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