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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洋坐在街边摊子的小木桌旁,一条腿蜷起踩在长凳上,吃一碗米酒汤圆。

他把勺子在碗里敲得叮叮当当,原本是吃得很满意的,可到最后,忽然发现,汤圆很糯,米酒不够甜。

薛洋站起身来,一脚踹翻了摊子。

摊主人正在忙前忙后,被他这一踹惊呆了。

他眼睁睁看着这名少年突然行凶,踹完之后,一句话不说,笑嘻嘻地转身就走,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追上去怒骂:“你干什么!”

薛洋道:“砸摊。”

摊主人气个半死,道:“你有病!你疯了!”

薛洋无动于衷,摊主人继续指着他鼻子骂道:“你个小王八蛋!吃老子东西不给钱,你还敢砸摊?!老子……”

薛洋右手拇指微动,腰间佩剑锃的出鞘。

剑光森森,他用降灾的剑锋拍了拍那摊主人的脸,动作轻柔,甜腻腻地道:“汤圆好吃。下次多放点糖。”

说完转个身,大摇大摆继续往前走。

那摊主人惊恐交加,敢怒不敢言,愣愣看着他走出好远,忽然满心憋屈、满心愤怒。

半晌,他爆发出一声怒吼:“……光天化日无缘无故的你凭什么,你凭什么!”

薛洋头也不回地摆摆手,道:“不凭什么,这世上很多事本来就是无缘无故的。这叫做飞来横祸。再见!”

他脚步轻快地走出了几条街,过了一阵,身后上来一人,负手而行,不疾不徐地跟上他的步伐。

金光瑶叹道:“我不过转了个身,你就给我搅出这么一通事儿来。本来我只用付一碗汤圆的钱,现在我连人家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的钱都要付了。”

薛洋道:“你差那几个钱?”

金光瑶道:“不差。”

薛洋道:“那你叹什么气?”

金光瑶道:“我觉得你也应该不差这几个钱。为什么不能偶尔试着做一次正常的客人呢?”

薛洋道:“我在夔州想要什么东西从来不用钱买。就像这样。”

说着,他就顺手从路边卖糖葫芦的小贩杆上拔下了一只糖葫芦。

那小贩大抵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厚颜无耻的人,目瞪口呆,薛洋边咬边道:“再说了,掀个小摊子你还摆不平么?”

金光瑶笑道:“你这小流氓。想掀摊子随你,你就是把整条街烧了我都不管。只要做到一点,别穿金星雪浪袍,蒙好你的脸,别让人知道是谁干的,叫我难办。”

他把钱抛给那名小贩,薛洋吐出一口山楂核,斜眼看到金光瑶额角一小片没藏好的紫青之色,哈哈笑道:“你怎么搞的?”

金光瑶略带责备之意地横他一眼,扶了扶帽子,藏好那片瘀青,道:“一言难尽。”

薛洋道:“聂明玦打的?”

金光瑶道:“你觉得,如果是他动的手,我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吗?”

薛洋深以为然。

二人出了兰陵城,来到荒郊野外的一片奇异建筑。

这片建筑并不华美,进入高高的围墙,就是一排黑森森的长屋。长屋之前是一片广场,用及胸口高的铁栅栏围起,栅栏上贴满了红红黄黄的符咒。广场中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器材,如铁笼,如刀铡,如钉板,还缓缓穿行着一些衣衫褴褛的“人”。

这些“人”全都肤色铁青,目光空洞,漫无目的地在空地上走动,时不时撞上对方,嘴里发出漏风般嗬嗬的怪响。

炼尸场。

当年金光善想那阴虎符想得抓心挠肝,几番旁敲侧击,诸般手段使尽,奈何魏无羡这人软硬不吃,给他碰了不少钉子。他心想,你能做出来,别人就做不出来?我就不信天底下只有你一个魏婴有这能耐。终有一天教你被人超越,被后人踩在脚底下嘲笑,到那时候,看你还能狂妄否?

于是,金光善大肆招揽那些仿魏无羡修鬼道的异士,收为己用,砸了大把金钱和物资在这群人身上,命令他们秘密研习和剖析阴虎符的构造,着手复制和还原。其中研习有成者寥寥无几,而走得最远的,居然是金光瑶一手举荐上来的,年纪最小的薛洋。

金光善大喜过望,将之位列客卿,给予他极大的权利和自由。炼尸场就是金光瑶特地请求为薛洋批下来的一块地,供他一人秘密研习、也就是肆无忌惮瞎折腾所用。

来到炼尸场前时,有两具凶尸正在场地中央缠斗。

这两具与其他走尸截然不同,衣着完好,眼白翻起,手持兵刃,双剑相击,火花四射。铁栏前置着两把椅子,二人同时落座,金光瑶整了整衣领口,一具颤颤巍巍的走尸便挪了过来,送上来一盏茶。

薛洋道:“茶。”

金光瑶看了一眼,茶盏底沉着一块诡异的紫红之物,被泡得发胀,不知是什么。

他微笑着把茶盏推了过去,道:“谢谢。”

薛洋把茶盏推了回来,亲热地道:“这可是我亲自秘制的茶,你为什么不喝?”

金光瑶再次把茶盏推还过去,亦亲切地道:“就因为是你亲自秘制的,所以我才不敢喝啊。”

薛洋挑起一边眉,转头继续去看凶尸相斗。

那两具凶尸越打越激烈,已经剑爪并用,血肉横飞。他脸上的索然无味之色却越来越浓,半晌,忽然打了个响指,比了个手势。

那两具凶尸立即周身抽搐着倒转剑锋,削掉了自己的头颅。剩下的无头躯体扑通倒地,还在瑟瑟发抖。

金光瑶道:“不是打得正好?”

薛洋道:“太慢了。”

金光瑶道:“比上次见到的那两只快多了。”

薛洋伸出那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比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道:“那要看跟什么比。这种,别说和温宁比,就算是和魏无羡吹笛召动的普通凶尸比,都拿不出手。”

金光瑶笑道:“你何必这么着急?我都不急。慢慢来,需要什么告诉我。对了,”

他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递给薛洋:“也许你需要这个?”

薛洋翻了翻,身体突然从椅子里坐了起来,道:“魏无羡的手稿?”

金光瑶道:“不错。”

薛洋低头翻看,目光炯炯,不一会儿,抬头道:“这当真是他亲笔手稿?十九岁的时候写的?”

金光瑶道:“自然。人人都想要,抢破了头,尽数收来,费了我不少功夫。”

薛洋低声骂了一句,双目中兴奋之色愈浓。翻完之后,道:“不全。”

金光瑶道:“乱葬岗上好大一场火和厮杀,能找到这些残本就不错了,省着点看吧。”

薛洋道:“他那支笛子呢,你能把陈情搞来不能?”

金光瑶摊手道:“陈情不行,江晚吟拿走了。”

薛洋道:“他不是最恨魏无羡吗?要陈情干什么。你不是还抢到了魏无羡那把剑?你把剑给他,笛子换过来。魏无羡早弃剑不用了,随便还封剑了谁都拔不出来,留着除了给你摆着好看有个屁用。”

金光瑶道:“薛公子好会强人所难。你以为我没试过吗?凡事哪有那么简单。那江晚吟现在已经疯魔了。他还是觉得魏无羡没死,如果魏无羡回来了,也许不会去拿自己的剑,但是一定会去拿陈情。所以,他肯定不会交出陈情的。我再多说两句,他就要翻脸了。”

薛洋哼哼笑了两声,道:“疯狗。”

这时,两名兰陵金氏的门生拖上来一名披头散发的修士。

金光瑶道:“你不是要重新炼制凶尸吗?正好,给你送材料来了。”

那名修士双眼通红,目呲欲裂,尤在奋力挣扎,看着金光瑶的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薛洋道:“这什么人?”

金光瑶面不改色地道:“我送到你这里来的,当然是罪人。”

闻言,这名修士奋力一扑,竟带着一口血吐出了堵住他嘴的布团,道:“金光瑶!你这罪大恶极猪狗不如的贼奸,你有脸说我是罪人?我究竟犯了什么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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